双氧水在伤口表面泛起白沫时,夜清流的指甲抠进了真皮床垫。家庭医生的镊尖挑起一片嵌进血肉的织物纤维,金属器械碰撞声让男孩的瞳孔骤然收缩。
花浸月突然爬上操作台,用沾着蓝莓酱的手指按住哥哥颤抖的眼皮:\"数睫毛,像我们上次那样...\"
夜宸奚的皮鞋碾过地面带血的棉球,伸手按住医生的腕表:\"第四腰椎处的伤口需要更深的清创。\"
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袖扣,目光落在儿子后背呈放射状分布的鞭痕——那些伤口的间距精确得像是用游标卡尺测量过。
当液氮喷雾罐喷出第一道白雾时,花浸月把自己的小拇指塞进夜清流嘴里。夜清流咬住妹妹指节的力度让家庭医生皱眉,但夜宸奚只是沉默地看着冷冻剂在伤口表面结出霜花。
医疗床的皮革表面渐渐凝出水珠,顺着床沿滴落在波斯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左肩胛骨下方三厘米处。\"夜宸奚突然出声,指尖悬停在距离儿子皮肤一厘米的空中。
\"有玻璃碎片残留。\"医生拨开凝结的血痂时,果然挑出一片棱形的碎玻璃,边缘还沾着蓝色釉彩——与禁闭室打碎的青花瓷如出一辙。
弹性绷带在花浸月手中像活物般游走。花浸月用牙齿撕开包装的动作太过熟练,以至于夜宸奚不得不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当绷带绕过夜清流肋间最深的伤口时,兄妹俩突然同时吸气——那个瞬间的呼吸频率完美重合,仿佛共用着同一片肺叶。
夜宸奚解开袖扣扔进器械盘,亲手按住儿子渗血的肩部。鎏金金属与不锈钢器皿碰撞的声响中,他感觉到夜清流绷紧的肌肉突然松懈了半分。
花浸月趁机将绷带末端塞进哥哥掌心,让他自己按住敷料——这个狡猾的小动作让夜宸奚想起董事会上的某个对手。
带血的纱布在银盘里堆成小山时,晨光已经偏移到医疗屏的角落。夜宸奚拾起一片沾着蓝莓酱的纱布,上面用碘酒画着的歪扭星星正在氧化变色。
李管家无声地递来密封袋,将那些染血的医疗废物分类装好——锐器、污染物、普通废弃物,就像处理任何一场普通的家庭诊疗。
当最后一片敷料贴覆盖住夜清流颈后的伤口上,花浸月已经蜷缩在哥哥脚边睡着。她的手腕上,草草包扎的绷带渗出新鲜的血迹,在白色布料上勾勒出一串模糊的数字——可能是时间,也可能是某个秘密的日期。
夜宸奚拿起一旁的毛毯盖住两个孩子,转身时踢翻了盛满双氧水的玻璃瓶。透明的液体漫过地板,将那些未被拾取的带血棉球漂得雪白。
就在这时,夜宸奚的手机响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冷得像淬了冰。
\"说。\"
\"夜总,出事了。\"电话那头,林特助的声音紧绷,\"我们在南美的矿场被当地武装袭击,三号矿井塌方,十七名工人被困。\"
夜宸奚的目光沉了下去。窗外,夜风吹动庭院里的银杏树,沙沙作响。
\"伤亡?\"
\"目前确认两人轻伤,但…...\"林特助停顿了一下,\"对方要求我们撤出矿区,否则会炸毁主矿井。\"
夜宸奚冷笑一声,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橡木扶手。
\"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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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渗入客厅时,六岁的夜清流在沙发上动了动睫毛,苍白的脸颊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他昨晚的高烧已经退去,但低烧让他的额头依然滚烫,细软的黑色短发被汗水浸得微微卷曲,贴在瓷白的皮肤上。
\"哥哥...……\"花浸月蜷缩在他身边,奶声奶气地唤着。
她的小腿缠着纱布,像只受伤的小兔子般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夜清流听到妹妹的声音,立即强撑着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睛,虽然眼尾还泛着病态的嫣红。
落地窗前,保姆陈春花正背对他们擦拭玻璃,晨光将她瘦削的侧影拓在米色窗帘上,像一张被反复揉搓又展平的旧报纸。
她的动作忽然停滞——阳光斜斜照在玻璃右下角,那里有片蛛网状的裂痕,细密纹路如同被冰封的血管。
夜清流在此时闷哼一声,睫毛颤动间,视线先落在妹妹的绷带上。他撑着沙发坐起时,布料摩擦声惊动了陈春花。
保姆陈春花转身时膝盖明显踉跄,围裙下摆掀起一角,露出小腿上几道暗紫色淤青,新旧伤痕如藤蔓缠绕。
“浸月别碰伤口。”夜清流声音沙哑,却仍伸手替妹妹将滑落的薄毯拉至肩头。
他的指尖扫过陈春花递来的水杯,触到对方手腕内侧的月牙形疤痕——那是曾经跪在碎玻璃上留下的印记,如今被新鲜擦伤覆盖,结着薄薄的血痂。
花浸月突然指着玻璃裂痕:“昨晚的雷声……”记忆如锋利的碎片刺入:暴雨夜,他们记忆中那个一向不怎么回家的父亲身影在客厅里一闪即逝。
陈春花的药箱里躺着半管褪色的止痛膏。当她俯身为夜清流更换退热贴时,花浸月嗅到那股熟悉的苦涩气息,与女人围裙上的奶香纠缠不清。
纱布揭开时,男孩后颈露出一道结痂的擦伤,形状竟与玻璃裂痕惊人相似23。
“要按时吃药,清流。”陈春花将体温计塞进夜清流手心,指尖掠过他滚烫的掌心。花浸月看见她无名指上新添的划伤,血痂像一片倔强的枫叶。
阳光逐渐爬满沙发时,夜清流昏沉睡去。花浸月像只小猫似的窝在他的身边,小手无意识地攥着哥哥的衣角,似乎梦里也在确认他的存在。
落地窗的裂痕在光线下泛着虹彩,像一道正在愈合的伤疤。陈春花哼着断续的摇篮曲,歌声里藏着玻璃碎裂的余响,却终究被晨光熨得温暖妥帖。
李管家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刚热好的牛奶,却一时忘了动作。
晨光温柔地笼罩着沙发上的三人,夜清流的小脸在睡梦中显得格外稚嫩,花浸月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而陈春花——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女人,此刻竟也难得地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唉…………\"李管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想起昨晚的事—————夜家真正的掌权者夜宸奚在一旁只是安静地看着家用医生给兄妹俩包扎,随后又低声吩咐他。
\"真是………\"李管家摇了摇头,嘴角却微微扬起。他轻手轻脚地放下牛奶,将滑落在地上的毛毯捡起,小心翼翼地盖在三人身上。
\"就让你们再睡一会儿吧。\"
李管家退到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静谧的一幕——夜清流无意识地往妹妹身边靠了靠,花浸月咕哝着梦话,而陈春花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本能地想要护住他们。
阳光更暖了些,落地窗上的裂痕在光线下泛着微光,像是被温柔抚平的伤痕。李管家默默的离去,心想——
夜家什么都有,唯独缺了最便宜的东西——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