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孙嬷嬷眼中淬毒银针刺破空气的瞬间，被无限地拉长、凝固。
那幽蓝的针尖，带着死亡冰冷的吐息，已然触到了沈清漪后腰命门处那层薄得几乎透明的明黄锦缎！只需再前进一寸，只需再快上那么一刹那，剧毒便会侵入心脉，神仙难救！
钱嬷嬷带着全身狠劲撞来的枯瘦身体，也几乎同时贴上了沈清漪的左臂！巨大的冲力足以将任何毫无防备的人撞得失去平衡，滚下这陡峭的九重丹陛！
下方无数观礼的朝臣、宗室、命妇们，脸上凝固的仰望瞬间被惊愕和茫然取代，有些人甚至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丹陛顶端，萧珩的目光穿过十二旒冕垂落的玉藻，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电光石火间的剧变！他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一股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与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火山岩浆般轰然冲上头顶！他身体前倾，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关头！
被夹在两名杀手中间、看似避无可避的沈清漪，动了！
没有尖叫，没有慌乱！那双被凤冠珠帘半掩的眸子里，骤然爆射出冷冽如万载玄冰的精光！那不是面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历经无数生死磨砺、早已融入骨髓的战斗本能！前世在深宫底层挣扎求生、与最污秽的阴谋搏杀；今生在波谲云诡的后宫，踏过贵妃的毒计、刘公公的陷阱、废后的构陷、端王的屠刀……无数次游走在死亡边缘的经历，早已将她磨砺成一头最警觉、最迅捷的猎豹！
她的腰肢，以一个常人绝难想象、更遑论在沉重凤袍束缚下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柔韧角度，如同灵蛇般猛地向右侧一扭！不是大幅度的躲避，而是在方寸之间、差之毫厘的极限闪避！
“嗤——！”
极轻微的、锦缎被锐器划破的声响！
那根淬了剧毒、细如牛毛的银针，带着幽蓝的死亡寒芒，几乎是擦着她后腰命门的肌肤险之又险地刺过！冰冷的针尖甚至能感受到她肌肤瞬间绷紧的微颤！最终，只刺破了最外层繁复的凤纹刺绣，留下一个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孔洞，徒劳地钉在了空气里！
与此同时！
沈清漪的左手，如同早已预判般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格挡钱嬷嬷撞来的身体，而是精准无比、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钱嬷嬷那只正狠命推撞过来的手腕！指尖瞬间发力，捏住的正是腕骨最脆弱、最易受制的穴位！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错位的脆响！
“啊——！！！”
钱嬷嬷口中那声伪装成意外的“哎哟”，瞬间变成了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剧痛让她蓄满的力道瞬间溃散！那张刻板的老脸因痛苦和惊骇而彻底扭曲！
沈清漪眼中寒光暴涨！没有丝毫犹豫，借着扣住钱嬷嬷手腕的力道和对方前冲的惯性，腰身再次发力一拧，顺势猛地向下一带、一推！动作行云流水，狠辣决绝！
“滚下去！”
钱嬷嬷枯瘦的身体，如同一个被巨力抛飞的破麻袋，完全失去了控制！她惨嚎着，翻滚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沿着陡峭的汉白玉丹陛，骨碌碌地一路滚砸下去！沉重的撞击声、骨头碎裂的闷响、撕心裂肺的惨叫，混杂在一起，在死寂的广场上回荡，令人头皮发麻！
这突如其来的反击、钱嬷嬷的惨状，让右侧的孙嬷嬷出现了极其短暂、不足十分之一息的惊愕和迟滞！她完全没料到，这看似柔弱、被华服凤冠束缚的皇后，竟有如此恐怖的反应和身手！那必杀的一针落空，搭档又被瞬间废掉推下丹陛，她的杀局已破！
但这孙嬷嬷显然也是亡命死士！一击不中，眼中凶光更盛！那根落空的毒针在她枯瘦的手指间灵巧地一翻，竟再次如同毒蛇吐信，以更刁钻的角度，直刺沈清漪因扭身闪避而暴露出的侧颈大动脉！这一下，更快！更毒！
然而，沈清漪的反击，远未结束！
就在她扭身推落钱嬷嬷、身体重心因发力而微微不稳的瞬间，她似乎早已预判到孙嬷嬷的二次袭杀！她并未试图强行稳住身形，反而借着这股旋转的力道，如同风中舞动的金凤，宽大的明黄袖袍猛地向上拂起！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那根淬毒银针，竟不偏不倚，正正刺在了沈清漪袖袍内、手腕上佩戴的一只看似寻常、实则内嵌精钢护片的赤金缠丝镯上！幽蓝的针尖与精钢护片碰撞，迸溅出几点微不可见的火星！
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孙嬷嬷枯瘦的手指一麻！那根致命的毒针，竟被硬生生震得脱手飞出！
毒针在空中划出一道细微的幽蓝弧线，带着呜咽般的破空声，在无数双惊骇目光的注视下，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狠狠地扎进了丹陛下方、距离最近的一个负责执掌仪仗的小太监的手臂上！
那小太监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手臂上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微微一麻。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看到一点幽蓝的光芒没入了自己的粗布衣袖。
下一秒！
“呃啊——！”
一声短促到极点、充满了极致痛苦的闷哼从他喉咙里挤出！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球猛地向外凸出，布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血丝！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噗通！”沉闷的倒地声。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四肢痉挛蜷缩，如同离水的鱼。乌黑发紫的血沫如同泉涌般从他口鼻中疯狂喷出，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猩红地毯！那恐怖的死状，让周围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瞬间魂飞魄散！
“啊——！死人了！”
“毒！有刺客！护驾！护驾！”
“皇后娘娘！”
死寂被彻底打破！巨大的惊恐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太和殿广场！方才还庄严肃穆的登基大典现场，瞬间陷入了极致的混乱！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碰撞声、禁卫军拔刀出鞘的刺耳金属摩擦声……响成一片！无数人惊惶失措，推搡奔逃，场面几近失控！
“清漪——！！！”
一声如同受伤暴龙般的嘶吼，裹挟着滔天的怒焰和撕心裂肺的后怕，压过了所有的混乱！丹陛之上，那道明黄的身影，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狂暴气势，不顾一切地冲了下来！
萧珩！他几乎是几个纵跃便跨过了剩下的几级台阶！冕冠的玉藻在他眼前疯狂甩动，十二旒珠撞击发出急促的脆响，那张俊美无俦的帝王面容，此刻因极致的暴怒和后怕而扭曲，双目赤红，如同要喷出火来！什么帝王威仪，什么祖宗礼制，在这一刻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冲到沈清漪面前，甚至顾不上细看，一双铁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地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仿佛只有这真实的触感，才能驱散刚才那几乎让他心脏停跳的恐惧！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给朕看看！”他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大手急切地在她后腰、脖颈处摸索，想要确认她的安全。当他摸到后腰处锦缎上那个细微的破口时，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血色几乎要凝成实质！
沈清漪被他紧紧箍在怀中，那狂暴的怒意和失而复得的恐惧如同实质般包裹着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下那擂鼓般狂跳的心脏。她微微仰起头，凤冠的珠帘在混乱中有些歪斜，露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她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刚才剧烈动作带来的气血翻涌，迎上萧珩那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眸子，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颤，却异常清晰：“陛下……臣妾无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萧珩猛地松了一口气，但那悬着的心并未放下，反而被更狂暴的怒火取代！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瞬间钉死在丹陛下方，那个被侍卫死死按在地上、还在试图挣扎的孙嬷嬷身上！
“拿下！给朕拿下那个贱婢！！”萧珩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震得整个广场嗡嗡作响，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混乱喧哗！“封锁宫门！所有在场之人，给朕原地待命！擅动者，格杀勿论！！”
“传御医！立刻给皇后诊脉！”
“王德顺！”萧珩的目光猛地转向同样惊魂未定冲下来的心腹大太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杀意，“给朕查！立刻！马上！撬开这两个贱婢的嘴！朕要知道，是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朕的封后大典上行刺！朕要诛他九族！灭他满门！挫骨扬灰！！！”
“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王德顺脸色煞白，额头全是冷汗，连滚爬爬地冲向被侍卫按住的孙嬷嬷和丹陛下摔得血肉模糊、不知死活的钱嬷嬷。他知道，陛下这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整个京城，不，整个大梁，都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禁卫军如同黑色的铁流，迅速控制住混乱的现场。刀剑出鞘的寒光，映照着每一张惊惶不安的面孔。御医提着药箱，跌跌撞撞地冲上丹陛。
萧珩依旧紧紧抱着沈清漪，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子略显苍白的脸，看着她凤袍上那个细微却刺眼的破口，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噬咬着他的心脏。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永远失去她！这滔天的怒火，不仅是对刺客的，更是对背后指使者的，也夹杂着对自己未能提前防范的自责！
“清漪……”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后怕的余悸，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只挡住了致命毒针的赤金缠丝镯上，充满了审视与探究。这只镯子……绝非寻常饰物！她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沈清漪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探究，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眼底所有翻腾的思绪。她靠在帝王坚实而滚烫的胸膛上，听着他尚未平复的剧烈心跳，指尖却悄然抚过袖中那精钢护片残留的冰冷触感。
是谁？
太后？德妃？还是那些被彻底踩在脚下、却依旧阴魂不散的端王余孽？
这致命一击，目标直指她这个即将加冕的新后！这绝非寻常的宫斗倾轧，而是赤裸裸的、要彻底毁灭她的政治刺杀！
混乱的广场渐渐被肃杀的死寂取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丹陛之上相拥的帝后，以及下方被按在地上如同死狗的孙嬷嬷身上。
王德顺已经带着几个慎刑司的太监，粗暴地捏开了孙嬷嬷的下巴，防止她咬舌自尽。孙嬷嬷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就在这时，负责检查钱嬷嬷尸身的御前侍卫统领，脸色极其难看地快步登上丹陛，单膝跪地禀报：
“启禀陛下！那老妪……钱氏，已气绝身亡！死因……初步查验，并非全是摔伤！”侍卫统领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其口中……藏有毒囊！在滚落过程中，她已咬破毒囊自尽！毒性猛烈，见血封喉！”
自尽？！毒囊？！
萧珩的瞳孔再次剧烈收缩！抱着沈清漪的手臂猛地收紧！好狠的手段！好周密的安排！连失败后的灭口都准备得如此充分！
他森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再次狠狠刺向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孙嬷嬷。唯一的活口！
“给朕撬开她的嘴！”萧珩的声音，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朕倒要看看，是谁……在朕的眼皮底下，布下如此杀局！”
王德顺立刻示意，一个慎刑司的太监掏出一把特制的细长银钩，毫不犹豫地伸向孙嬷嬷的口腔深处！
孙嬷嬷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惊恐和绝望，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沈清漪靠在萧珩怀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凤冠的珠帘在她眼前轻轻晃动，映照出下方那残酷的审讯景象。她的心，却如同冰封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
幕后黑手……会是谁？
孙嬷嬷的嘴，能撬开吗？
即使撬开了，她口中的“真相”，又会将矛头指向何方？
封后大典被血腥中断，这场万众瞩目的刺杀，仅仅是……开始吗？
肃杀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无声的硝烟。丹陛之上，帝后相拥的身影，在无数道惊惧、猜疑、敬畏的目光注视下，成为了这场风暴漩涡的中心。真正的较量，在血与火的洗礼后，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