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二日,酉时的斜阳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昏黄的薄纱,黄河故道东面,一支如乌云压境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现了,那便是约四十多万人的乱军。
他们如同汹涌的潮水,带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气势汹涌而来,一抵达河岸,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连夜渡河行动。
说是渡河,其实这黄河故道的许多地方早已干涸,泥沙淤积,乱军们瞅准那些能够踩踏过去的地段,小心翼翼却又急切地朝着对岸迈进,一时间,脚步声、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一夜的奔波后,次日巳时,暖烘烘的太阳高悬当空,乱军全员顺利抵达了西岸。
此时的西岸,顿时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按照孙伾的提议,大军并没有立刻拔营启程,而是有条不紊地开始埋锅造饭。
只见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士兵们围坐在锅灶旁,大口大口地吃着热饭,补充着一夜奔波消耗的体力。
孙伾深知,攻城掠地并非易事,此番前来可不像上次那般只是路过,必须要做好充分准备。
所以,在士兵们吃饭的间隙,另有一批人在忙碌着打造攻城器具,他们砍伐树木、搬运巨石,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为即将到来的攻城大战精心筹备着,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在徐州城上空掀起。
三月的微风轻柔地拂过云龙山顶,孙伾与乱军首领之一的程继孟并肩而立,极目远眺,目光直直地向着东边的徐州城方向望去。
徐州新城的轮廓在视野中逐渐清晰,城墙上黑黢黢的炮口,以及城墙下那密密麻麻、如同刺猬尖刺般的拒马,也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孙伾见状,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思忖:
这新城的防御布置,可着实有些棘手啊!
程继孟将孙伾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他心中早有盘算,有心借机试探一下这位新近入伙、据说才高八斗的军师,于是清了清嗓子,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
“孙先生,您瞧这城防布置得这般严实,咱们此番攻城,该如何是好啊?”
话语中虽带着几分请教的意味,可那眼神里分明藏着一丝审视。
孙伾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不假思索地应道:
“程大帅,些许拒马,不足为惧。孙某虽不才,却也略通谋略,眼下倒有三个计策,还望程大帅参谋一二!”
说罢,他抬手优雅地捋了捋胡须,目光中透着胸有成竹的神采。
“这其一,若大帅想要速战速决,便可采用火油攻之。咱们只需准备大量火油,趁着夜色或是风向有利之时,将火油泼向那些拒马,再以火箭引燃,刹那间,火势必将熊熊燃烧,拒马定会化为灰烬,如此一来,便可迅速扫清攻城的一大障碍,为大军开辟一条直通城下的道路。”
“其二,若大帅求个稳妥,不妨采用土堆之法。咱们驱使流民搬运土石,在靠近城墙与拒马的地方堆积土堆,随着土堆越堆越高、越堆越宽,士兵们便能顺着土堆越过拒马,直接逼近城墙根下,如此步步为营,虽耗时稍久,但胜在稳妥,敌军也难以轻易抵挡。”
“其三,若大帅想要不费人马,那水淹之法最为合适。这徐州城临近黄河故道,水源近在咫尺,咱们只需找准时机,掘开河道,引大水冲灌新城,那汹涌的洪流必将冲垮拒马,淹没城墙下的防御工事,届时,徐州城便会陷入一片汪洋之中,待得城内军明尽没,我军便可趁势而入。”
孙伾说完,负手而立,静静地等待着程继孟的回应,眼神中满是对自己计策的自信,仿佛已经看到了徐州城被攻破的那一刻。
程继孟静静地聆听着孙伾那三条计策,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心中不断权衡着每条计策的利弊得失。
思索良久后,他微微颔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赏,看向孙伾道:
“孙先生果然大才,这三条计策各有千秋,着实精妙。先生以为,咱们该选哪条计策为上策呢?”
孙伾微微眯起双眼,目光再次投向远处那城墙上林立的火炮,心中暗自估量着。
少顷,他开口说道:
“程大帅,依孙某之见,您瞧那城头火炮众多,若是采用火攻之法,敌军必定会以火炮进行反击,咱们的士兵在靠近拒马实施火攻时,极有可能会遭受重大伤亡,难以成功;
若是采用土堆之法,虽说较为稳妥,可这土堆的堆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人力,在这期间,敌军必然会不断以火炮和箭矢攻击咱们搬运土石的士兵,进展也会十分缓慢,同样难以接近城墙。
唯有水攻之法,最为可行。
徐州城临近黄河故道,咱们引河水灌城,那滔滔洪水一来,不仅能冲垮拒马,还能让城头的火炮失去作用,我军便可趁势攻入城中,此乃最有成效之法。程大帅以为如何?”
程继孟听后,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不禁击掌大笑:
“妙啊!孙先生所言极是。想昔日,吾皇李自成攻打开封城,耗费了整整九个月的时间才将其拿下。
若是当时能有先生这样的大才在侧,早早想出如此精妙的水攻之法,又何至于费如此大的周折,开封城又怎会耗时九月才被攻下呢?”
说罢,他对孙伾的敬佩之情更甚,心中也暗自庆幸能得此良才相助,此番攻打徐州城,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
此时的马士英、高杰以及邢夫人,正一心扑在加固徐州城防上,绞尽脑汁地应对可能到来的攻城之战,却万万没有想到,敌军竟会剑走偏锋,不攻城而选择水淹徐州。
他们浑然不知,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如同汹涌的暗流,在徐州城的四周悄然涌动。
事实上,这水淹之法并非毫无依据。
三国时期,曹操就曾用过类似的手段,凭借水攻取得了胜利。
徐州此地,黄河故道连接着微山湖段,水量颇为可观,还有泗水、沂水,以及众多由水洼形成的小湖星罗棋布。
而且,徐州的地形十分特殊,周围环绕着许多丘陵,地势中间低、四周高,宛如一个天然的盆地,极其容易储水,与当年下邳的水淹位置相比,条件甚至更为优越。
乱军之所以选择这一极端手段,也有着他们自己的考量。
他们的本意并非一定要拿下徐州这座城池,而是担心在进攻凤阳时,徐州的军队会从背后包抄他们的后路,对其造成致命威胁。
如今,若是能直接将徐州淹没,徐州的军队自然无法再构成威胁,这样一来,他们进攻凤阳便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毫无顾忌地放手一搏。
而可怜的徐州军民,却还被蒙在鼓里,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一无所知,徐州城的命运,正朝着一个未知而又危险的方向悄然滑去。
乱军这水淹徐州的计策看似凶狠,能不费多少兵力就将徐州城搅个天翻地覆,可细细想来,其中也藏着不小的破绽。
虽说这火攻之法一旦实施,顷刻间便能让拒马等防御工事化为灰烬,可水淹之计却没那么简单。
水要慢慢积聚,河道要精心挖掘引导,至少得耗费三天时间,才能让徐州城陷入一片汪洋。
这三天的时间,看似不长,却足以改变战局。
朱有建派出去的游击小分队,神出鬼没,战斗力惊人。
以他们的行军速度和作战风格,三天时间足够他们赶到徐州。
到那时,局势必然会发生惊天逆转,原本打算攻城的乱军,说不定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到底是谁进攻谁,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随着乱军开始着手实施水淹计划,徐州城的上空已然战云密布。
城墙上的守军严阵以待,城外的乱军忙碌不停,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就这样在这充满变数的局势下,缓缓拉开了帷幕,徐州之战,正式启动。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场战争最终会走向何方,是徐州城军民在游击小分队的帮助下力挽狂澜,还是乱军凭借着这水淹之计得逞,一切都充满了未知与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