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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他又梦到了万载之前的岁月,那个他举起反旗的岁月……

银白色的月光像垂死神只的最后凝望,冰冷冷铺陈在通天宫殿的台阶上。

那些曾经闪耀的秘银与星髓此刻吸尽天穹的阴寒,巨柱投下的深长阴影宛如伤痕,无声分裂着宫殿前宏伟的广场。

空气中纠缠着气味,不再是熏香弥漫的虔诚与丰饶;它沉甸甸、黏腻腻,浸透了金属冰冷的锈味与一种更深邃的腥甜,那是凝固的血污在无声低诉。

曾经回荡祭祀空灵赞歌的雕花拱廊,如今只余绞索垂落磨擦石梁的细微呻吟,如同某种恶毒的诅咒。

黑王尼德霍格的意志是沉重的铅块,塞进每一位子民的骨髓缝隙,以无法承受的恐惧挤压着他们灵魂深处的回响。

昔日宏伟通天殿的金银光芒,此刻尽数被笼罩在巨大、深沉的恐怖暗影之下。

祈福高台早已面目全非。昔日洁净无瑕的星纹祭石,如今被层层叠叠干涸发黑的血迹覆盖,如同布满毒疮的皮肤。几具形状扭曲、颜色苍白的肢体被粗大的黑铁钉穿透四肢,随意悬挂其上。

寒风吹动僵硬的残骸,撞击着冰冷的石柱边缘,发出枯枝断裂般的轻响。空气里的甜腥已转为腐臭,与远方飘来的、焚烧些什么的焦糊烟味混合,织成一张令人作呕的死亡之网。死亡在此成了再平常不过的食粮。

夜寒刺骨。他踩着冰冷的石阶独自向上走去,雪白祭司长袍的下摆在寒风中拂过冰冷的石面。这通天的宫殿,曾是龙族智慧的巅峰,也是献予世界树冠冕之巅那位永恒存在的礼赞。

每一次迈步,脚下的石阶似乎都在传递着无数细微的哀嚎,如同无数细碎的骨骼在深埋的地底碎裂。

他作为最古老的大祭司,其职司本就是每日向那至高的存在躬身祈祷,弹唱龙族万古传承的敬神歌谣。

他熟悉这巨大建筑的每一道纹路,熟悉它曾洋溢的每一缕虔诚与丰饶。曾几何时,巨大的祭坛上圣火昼夜不息,向高远虚空燃烧着对创造者的感激。

然而现在——他闭上眼,却关不上嗅觉和听觉——刺鼻的血腥味,若有若无的同族骨肉炙烤焦糊的烟火气,远处断续传来的、分不清是悲痛还是饱食后病态满足的嘶鸣……一切都像是黏附在皮肤上的毒刺。

一次毫无预兆的停顿。长袍的下摆被极其轻微、异常冰冷的重量挂住了。

他低头。

一个冻得发青、面如死灰的幼小身影蜷伏在石阶的阴影里,紧挨着他袍服垂落的雪白织物。

那双眼睛——瞳孔因饥寒交迫而无法聚焦,却残留着动物般的求生本能——死死向上祈求着,无声地望着他,只有干裂的嘴唇在微微翕动。它似乎想依附那一抹纯净的白色。

他微微弯腰,指尖触到腰间挂着的小小银质容器,里面盛着一点点维持祭司洁净的蜜浆。那是对神明起码的敬意。

太晚了。

一道黑沉沉的影子如同巨大的蝙蝠,突兀地、迅猛地从拱廊的黑暗中压下。黑色铁甲摩擦发出刺耳声响,一双覆盖着粗糙黑色鳞片的巨爪掠过地面。那小小的“依附”之物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便被利爪扼住脖颈提起,如一片骤然被狂风吹断的枯叶。

那黑色铁甲的爪臂主人在阴影处停顿了一瞬,头盔缝隙间血红的细线扫过台阶上的祭司——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掠过那身洁白的长袍。

随后,提着那毫无重量的猎物,重甲的士兵转瞬没入另一侧更深邃的黑暗甬道。远处黑暗中传来一声短暂、仿佛什么被咬断的脆响,继而是令人牙酸的咀嚼吞咽声。

洁白的长袍静止在冰冷的石阶上,如同凝固的海面波纹。片刻之后,祭司继续向上走去。月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细长锋利的影子,袍角边缘沾染的一点暗红斑驳,在银辉下显得格外刺目。

台阶尽头是一座孤立的高台。这里本是离神之气息最近的所在,祭司们在此仰望星轨,谛听神的只言片语。而现在,它是白王观察黑王这座黑暗国度的了望点。

高台上的视野将整片龙族的大陆囊括眼底。昔日流淌着蜜与黄金的原野,如今遍布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龟裂沟壑,如同大地被撕裂淌血的伤口。

森林燃着不熄的暗火,扭曲摇曳的浓烟柱刺入污浊的铅灰色天穹。广袤土地之上,星星点点散布着被捣毁的城邦遗迹,如同巨人丢弃的破烂骨殖。

文明的丰饶之象早已被连根拔起。

风中带来的不仅是血与焦烟。更多的,是细碎交织的呻吟、崩溃的哀嚎、绝望的嘶鸣。那不是战场的声音,而是更深沉、更彻底的崩解之音——那是无数被剥夺了一切尊严与存续希望的龙族与人族,在饥饿与恐怖的深渊中发出的非人挣扎。

一些影子在焦黑的树丛间疯狂搏斗撕咬,只为抢夺一块沾染黑泥的、不知为何物的腐肉。

同族的利爪在撕裂同族的鳞甲——那些低吼中带着生理性的干呕,却又无法遏制吞噬同族躯体的野蛮冲动,那是吞噬者的胃囊与求生本能,在疯狂与绝望中挣扎的苦痛交响。

这就是尼德霍格的新秩序。昔日丰饶世界的最后一丝余韵,也被这席卷而下的黑色铁骑踩碎殆尽。

他闭上眼。眼前却固执地跳出那一抹惨青与哀求的瞬间,那片枯叶被卷走的景象如此清晰地浮在他面前,紧接着与整个大陆此起彼伏的哀嚎重叠、放大……直至震耳欲聋。

他猛地睁开眼睛,纯白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流溢出滚烫的熔岩之色。

神不在了吗?

那个至高无上、高踞于世界树顶巅的双生神只——仿佛早已化作头顶那亘古冰冷、漠然俯视众生的星图本身。他们的沉默,如同最深的冰层,将这世界彻底冻结于黑暗深渊之中。

他缓缓转身,走下高台。再不是向着寂静的顶端,而是向着那片绝望弥漫的下界深处。

……

通天的宫殿在无声的喘息中颤抖。白色祭司的行动如暗流深潜。

他在无数个被污血锈迹覆盖的窟角落里行走。他的到来如同一道苍白的影子,所经之处,无论佝偻如断脊龙的卑微人奴,还是鳞片污浊黯淡、眼带深绿兽类饥饿微光的底层龙族,都像枯水期的芦苇般,顺从又沉重地纷纷匍匐跪倒在地。

那些破烂不堪的衣服摩擦着坚硬冰冷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垂死挣扎般的声响。这片跪倒的人影,如同一场在绝望焦土上蔓延开来的无声瘟疫。

一只干枯到变形的人族手臂,关节因极度的缺食而粗大突起,皮肤薄脆得能看到下方蠕动的青灰脉络,颤抖着高举起来。那只几乎只剩骨架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小块被啃噬过、沾染泥灰的深色块茎——那可能是他仅存、能救自己一命的食物。

他举着它,如同举着自己行将熄灭的残破心脏。他没有哀求,浑浊的泪混合着污泥在凹陷的脸颊上冲出沟壑,干瘪的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呼唤那个被世界树之巅遮蔽、久久不曾垂临世间的名讳。

他的身边,一条断角的低阶龙也颤巍巍伸出了利爪。那曾经能轻易撕裂巨岩的尖端,此刻卷起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布满密集齿痕的坚硬肉类——恐怕来自某位不幸的同族尸体。爪尖微微颤抖着。

“祭司大人…高天之上的眼睛…还能看见我们吗?”老龙的气息如同破损风箱的嘶哑,断角处渗出的脓液滴落在同样肮脏的地面,发出微弱的声响。“我们献上…最后所能有的…为何…唯有黑暗?”那低沉的龙语嘶吼充满绝望的迷惘,利爪却死死卷住那块血腥的肉食,一个可悲而残酷的讽刺。

白色的祭司目光扫过这片破败之林。他看到的不只是跪拜,更是无数双深陷在绝望眼窝中、依旧燃烧着卑微信仰火焰的眼睛。

这些被遗弃的子民,从未停止过对世界树之巅那位永恒静默之神的叩拜!他们献上自己仅存的血肉生机,哪怕死神已舔舐上他们皲裂干枯的皮肤,他们残存的意志仍固执地指向高天。他们是这崩坏王座下最忠实的基石,也是被踏进污泥里最深处的残渣。

一种更为凄凉的景象攫住了他的目光:在一处被风吹来的破布勉强遮拦的角落阴影里,三个小到令人窒息的幼小人奴孩子蜷缩着,如同三只瑟缩在寒冷雨中的、羽毛湿透垂落的雏鸟。其中一个小女孩似乎耗尽了最后的气力,瘦骨伶仃的身体已无力颤抖,只剩下浑浊眼窝里的微光昭示着生命的苟延残喘。另外两个同样瘦得几乎透明的孩子跪坐在她身边,其中一个男孩用枯枝般的手指,哆嗦着,从一个裂开缝隙的、黏糊糊的小小陶罐里挖出些微粘稠的蜜糖。蜜糖黏糊地拉丝,闪烁着一种虚假的、近乎残酷的微弱金光。

两个孩子努力向前爬去,挪到白色祭司垂落在地的洁白袍角旁。那男孩小心翼翼地、带着某种近乎绝望的敬畏,一点点把沾着沙尘的蜜糖涂抹在祭司那一片不染尘埃的白色袍角上。那动作带着本不属于这种绝境的、近乎天真的仪式感。另一个更小的孩子,则伸出小小的舌尖,艰难地、充满依恋地贴近那片洁白,似乎想感受那一点点象征着遥远洁净神域的织物气息。

“神圣的祭司啊,”男孩的声音微弱如同最细的游丝,带着一种在无边黑暗中沉沦前最后的执着,拼命寻求着救赎,“沾染上我们卑微的供奉…也沾染上一点点…神的味道了吗?愿神明…能尝到这一点甜…”泪水滑过他污脏干裂的脸颊,在灰土上冲刷出淡色泪痕。

被围在中央的那个小女孩,气息已如风中残烛般微弱飘摇。白色的祭司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猛地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全然不顾那些污泥和秽物。那双金色眼眸里长久结成的坚冰在瞬间崩裂、融化,被一种足以焚毁理智的悲恸洪流所取代。

他伸出双臂,动作近乎鲁莽,将那气息微弱、冰冷刺骨的小小身躯从冰冷的地面紧紧抱入怀中。她轻飘得如同一片死寂的羽毛,体温流失得比死物更加冰冷。她的微光如同熄灭之前的最后一缕尘火,在他怀中悄然弥散。

祭司的双臂猛然收紧,仿佛想用自身滚烫的龙血体温将那正在消逝的微热重新注入这具枯小的身体。他的头深深低垂,雪白的长发如垂泻的瀑流,完全掩盖了那孩子冰冷的残躯,亦遮住了他自己的面容。

整个贫民窟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行于破败棚屋间的呜咽。蓦然,一种绝非属于龙族,更不该属于大祭司的、如同垂死猛兽发出的、源自骨髓最深处的悲恸呜咽终于撕裂了压抑的空气,在跪倒的龙与人间凄厉回响!那是巨龙之心被撕裂的声音——信仰者死去在他怀中,而他所能做的,仅是无力地拥抱这最后的冰凉残骸。

泪水,滚烫如炙热的熔岩,无声地浸透了他雪白的长袍前襟,混着蜜糖和泥污,烙下永不褪去的耻辱与悲怆烙印。在这冰冷彻骨、被绝望凝固的时刻,一种灼痛灵魂的明悟穿透了数千年的信仰迷雾,清晰地烙入他意志的最底层:秩序崩溃处,暴政滋生的黑暗泥沼之中,即便是作为祭品或奴隶而存在,生命也应拥有其不容亵渎的、最低微的尊严。而那所谓的王座根基之下的黑暗与血腥祭台,必须被彻底焚毁!再以纯白之焰!

“……不。” 紧抱幼小冰冷躯体的臂弯中传出一声低语,几近呓语,却如冰冷的铁楔打入凝固的空气。白色的祭司缓缓抬起头。

泪水冲刷过的金色眼眸深处,所有悲恸的波澜都沉淀下去,只余下一种凝固的、淬火后的纯粹坚决,倒映着尼伯龙根永夜般灰蒙的天顶。

那两个失去同伴、惊呆在原地的幼小人奴,只看到那双眼睛从自己脸上平静地扫过,似乎要将这绝望深深刻进骨血。

……

当那轮仿佛浸透鲜血的残月悬挂于天际的时刻,通天的宫殿巨大门扉在刺耳的轰鸣中被缓缓推开。门后并非整齐的仪仗,而是一片死寂般的黑色浪潮。

数以万计的龙与人混杂在一起,盔甲破败,鳞片黯淡,或高或矮的身影组成了一道沉默的山脉,延展至月光无法照彻的尽头。

道路两旁,早已挤满了无数生灵。并非朝圣者,而是沉默的哀悼者。

他们是这个城市的生存者:穿着破洞麻袋布片裹身的人族枯骨、生着干涸溃烂鳞片的混血龙裔、跛足断角的龙族遗民、口器残缺只能依靠附肢拖行身体的龙族亚种……形形色色,汇成一片濒临死亡边缘的灰色浊浪。

他们像从沉船上幸存又被狂风卷至浅滩的残骸,带着淤积的泥水和深重伤痕汇聚至此。

大多数人面如死灰,眼睛深陷在颅骨的阴影里,只剩下黯淡的求生微光。腐烂的气息和哀愁的腐味粘稠地悬浮在空气之中。

当那抹纯净的白色身影在视野里出现时,这庞大、密集、死寂的群体,骤然有了极其微妙的波动。

“哗啦…”

首先是前方的几个老妪,干瘪松弛的皮肤紧贴着骨头。她们用几乎无法支撑枯槁身躯的气力猛地跪倒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碎晶石地面上。那声音如同朽木撞击。

紧接着,如同枯草被无形的风压拂过,这片“灰褐色的浊浪”开始大片大片地向下塌陷。肢体接触地面的声音沙沙一片。无数卑微的躯体匍匐着,头颅深深垂向尘土。

没有喊叫,没有喧嚣,只有那无声跪拜如石落死水激起绝望的涟漪。沉重而压抑的气流席卷了每个人。

有孩子在枯瘦母亲的臂弯里因为骤然的震动而啼哭了两声,随即又被一只颤抖的、布满黑灰色瘢痕的手死死捂住了口鼻,只剩下如同雏鸟被闷死的微弱窒息呜咽在喉咙里翻腾。

白色祭司站在涌动的灰色浪潮前,脚步停顿了瞬间,那银灰色的瞳孔像冻结的湖面倒映着整片沉默的哀恸。他微微抬起下颌,面容平静无波,继续向前迈步。白色祭司袍的边缘轻轻拂过地面沾染的暗色污迹。

人群中开始有极其微弱的声音,如同风中飘散的尘埃。

“……我的大祭司……”

“……神啊……”

“……救救……”

声音细碎不成语。一些身影开始蠕动。他们缓慢地、用一种近乎榨干自己最后生命的仪式感,从怀里、从破败衣服层层裹缠的最深处,掏出了东西。

那是一只啃食得极其干净的禽类细骨头,上面沾着主人唾液反复舔舐后的油光;一把从腐土深处挖掘出来清洗干净的苍白块茎植物根须,犹带着新鲜湿泥的腥气;一块烤过但焦黑发硬的蜥蜥后腿肉干;几颗饱满但失去鲜艳、表皮皴裂的浆果……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被高高地、颤抖着举起。他们被托举着,越过一张张枯槁绝望的脸,迎向那步步前行未曾停留的白色身影。

一个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几乎缩成婴儿大小的孩子。她猛地向前蹭爬几步,枯柴般的手臂竭尽全力举起一小片干瘪如同皮革的蜂巢残片,上面隐隐沾着几滴暗黄色的蜜渍。

她用一种刮擦玻璃般嘶哑的喉咙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蜜…祭司大人…干净的…” 似乎害怕祭司嫌脏,她慌忙用自己的破袖子使劲擦拭那干瘪硬块上的蜜渍,却只徒劳留下更多污痕。

她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所有人他们纷纷举起自己仅存的、用生命护持的一点点“珍藏”:一片被火燎焦的带筋筋肉,一个半黄不绿的小型鸟卵,一小捆草根……

越来越多的手举了起来。这些高高托起的、微不足道的“供物”在人群上汇聚成一片寒酸的森林,每一片“叶子”都在微微颤抖。

空气里弥漫起混杂着饥饿、泥土、血腥和一点点……极其微弱的不屈和近乎荒谬的虔诚味道。

白色祭司停下脚步。他抬起手,轻轻拂过托举到他面前的一片枯槁枫树叶——上面放着几颗干瘪的松子。

指尖在叶片粗糙纹路上短暂停留。随后,他继续前行。

他穿过那举起的卑微手臂组成的森林,始终未取分毫。那些高举的手随着他的经过而缓缓放下,但新的手立刻又在后面再度举起那点微薄的“珍宝”,如同永不熄灭的微弱光点。

道路的拐角相对空旷一些。几个瘦得只剩下骨架的孩子蜷缩在断墙残垣的下方阴影里取暖避寒,互相依偎如同一群瑟瑟发抖的雏鸟。其中一个年龄更小、脸颊塌陷下去形成奇怪凹痕的小女孩,手里死死攥着半片暗红色的干果核——那是她可能捡了几天才找到的最值钱东西。

她的视线始终追随着那身纯净的白色衣袍。当伊库斯即将从她面前的墙角阴影下经过时,小女孩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勇气和力气,猛地从伙伴堆里爬出来!她瘦得像竹竿的手爪伸向祭司那垂落下来、在残垣阴影里依旧洁白如最细腻瓷器釉面的衣摆。

她不是要拉住,而是以一种献祭般的颤抖姿态,将半块颜色浑浊、表面结晶粗砺粗糙的暗红色“蜜饯”猛地在粗糙墙砖上蹭刮了几下,试图刮掉表面沾染的泥灰。然后她用颤抖肮脏的手指将那半块糖果用力、又无比笨拙地按在祭司垂落衣摆靠近袍角的边缘位置!

糖蜜蹭在纯净白袍上留下粘腻油亮的一小抹暗痕,边缘还带着刮下的泥垢。

做完这一切,女孩立刻像受惊过度的小兽般猛地缩回角落里同伴的包围中,身体蜷成一小团,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和恐惧、又混合着一丝期盼的眼睛望着前方祭司的反应。

白包祭司停顿了一下,并未低头看那片新沾染的污迹。他继续前行。只是脚步似乎凝滞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风卷过墙角,扬起细微尘土。

白色祭祀微微偏过头,银灰色的视线扫过拐角后方。那里堆挤着更多被苦痛摧垮的病弱。几个孩子蜷缩在肮脏残破的麻絮堆里,身上披挂着大人破烂的衣服碎片,双眼紧闭如同干瘪的小号木乃伊。其中一个孩子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用枯草和泥巴粗糙捏成的、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另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努力支撑着一具几乎失去呼吸的躯体——看起来是他的兄弟——用枯瘦肮脏的手一遍遍徒劳地去擦抹对方额头上不断沁出的灰黑色脓液……

他们也在微弱的颤抖中,向那抹即将远去的白色伸出小小的手爪。

白色祭司的脚步彻底停滞。他无声地转过身,朝着那些角落的阴影里走去。人群如被无形力量分波劈浪,惶恐地后挪着,让开一条通向最黑暗角落的小小通路。

白色祭司走近了。一个蜷缩在破碎瓦砾中的小身躯被他轻轻抱起。那孩子轻得如同一捧枯草。皮肤冰冷滑腻,因长久潮湿不透气而泛着怪异的灰绿色泽。肋骨几乎刺破稀薄松弛的皮囊——没有一丝脂肪,皮肤如同枯萎羊皮纸般紧紧包覆骨形。头无力地歪垂着,嘴唇干裂发乌。孩子的身体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死亡逼近的冰冷。一双眼睛仅剩薄薄一层灰白翳膜覆盖着。

白色祭司脱下自己那件纯白祭袍外的大司礼仪式绶带,动作轻缓地裹在孩子的胸前和后背。柔软的织物接触冰冷幼小身躯的刹那,那孩子竟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乎无法辨别的、如同风中叹息的“咿……”气音。头微微动了动,仿佛想要向这突如其来的温暖靠拢。

然而,仅此而已。那细微的动作如同最后一抹烛火熄灭前的闪动。

白色祭司的臂弯收紧了。手指隔着单薄衣物能清晰感觉到下方骨骼脆弱的棱角。他低垂着头,银色长发垂落,遮掩了部分脸颊。抱着那轻若无物的冰冷躯体。

沉寂笼罩着他和他怀中的孩子,也在那整片匍匐着等待奇迹发生的“灰色浪潮”上空弥漫。空气像是凝滞了,连风都停止呼吸。只有角落里另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喉咙里滚过一声轻微的窒息般的抽气。

没有人哭泣出声。但他们清晰地听到了某种声音。

那是压抑得近乎碎裂的、沉重的喘息。仿佛溺水之人濒临崩溃时从喉管深处艰难涌出的最后气流。又如同被巨大山峦碾压灵魂却找不到出口的悲鸣!

那声音来自他们仰望的大祭司。

他抱着那孩子冰凉如石的身躯,将额头死死抵在幼童同样冰冷光滑、毫无生气的额上。他的肩胛在白色祭袍下抑制不住地微微震颤!

一声更加喑哑、带着灵魂被撕裂般痛苦的嘶鸣从他喉中挤出!如同雪原孤狼在旷野中见到最后同伴冰封尸骸后的哀嚎!

“啊……!”

那不仅仅是对怀中这个微小生命逝去的哀恸!是千万被钉死在祭祀高台上的眼睛!是被饥饿撕碎在阴沟里的尸块!是此刻脚下这片沉沦地狱里挣扎生息着的每一个无声、卑微、注定走向消亡的生命!

最终汇集成一声冲破桎梏的质问——白色祭司猛然抬头!银白色的瞳孔如同灼热的星核在深夜里爆裂燃烧!他笔直地望向苍穹深处!撕裂喉咙的嘶吼裹挟着龙威席卷所有可触及之物,如同冰风暴中最后一丝光焰般刺透昏暗:

“为何?!”

吼声在千疮百孔的辉煌废墟间猛烈回荡!

“看看您的造物!!”

“他们供奉您以虔诚!他们献上蜜糖与血诚!甚至在自己残破的血肉里也供奉着最后一口微温气息!!”

“他们卑微!他们顺从!如同泥尘!为何连…活着的权利也要剥夺!!”

“若这苦厄…是他们生而注定的宿命……”

“那当初——”

他猛地将怀中孩童冰冷的、瘦小的、几乎失去重量的尸身向着天空的方向高高托起!如同捧起一座泣血的祭坛!

“——又为何要将他们创生出来?!”

声音因过度撕裂和力量消耗而陡然降低,如同从火山灰烬深处榨出的最后一丝绝望火星,每一个字却带着灵魂被烧灼的剧痛:

“我敬爱的神……请垂下一丝……怜悯吧…”

怀中的幼小躯体没有回应。风拂过,一丝灰色的、油腻的头发从那孩子额头前被吹落。

整条宽阔大道陷入死寂。连垂死者的呻吟都消失了。无数双眼睛仰望着天空中那渺茫的一线光辉,又转向被抱在洁白手臂中的冰冷骨瘦。巨大的压抑终于到了极限。

“呜……”

角落里传来一个压抑不住的、女人细弱的呜咽。

随即,如同堤坝决口,压抑过久、沉痛过深的悲泣声从四面八方涌起!仿佛被无形之槌砸碎的琉璃器皿发出连绵不绝的清脆悲鸣!最终汇合成这片绝望土地上唯一能发出的共鸣——

那是浩荡不息的恸哭声。它在那些断裂的雕梁画栋间盘旋回荡,在昔日通向辉煌祭台的阶梯上滚过,撞向那冰冷的、曾经悬挂无数牺牲的石柱残骸。

神座高踞在苍穹之眼都无法企及的尽头。世界树的巨大叶片在下方极远处铺展如无垠星野,每一片都承载着一个生命挣扎的世界缩影。

“我曾颂唱神的名,” 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长久沉默后又重新震动的金属般的裂响,“我曾手捧纯净的蜜与金,献祭于永恒长存的世界树顶。”

广场上再度死寂无声,连风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而今——” 他抬手指向左侧那座被血污涂抹的高台,又猛地指向广场外那弥漫着血火与嚎叫的黑暗大陆,“那台柱之上,可还悬挂着敬神的牺牲?不!上面钉着的,是我们的血亲!是我们的同族!是曾与我们共同仰望同一片星辰的兄弟姊妹!”

他的语调如同冰棱陡然拔升、尖利:“你们睁眼看看!这铺天盖地的黑,已将最后一点丰饶从大地吮吸殆尽!绞架成了丰碑,圣坛沦为屠场!” 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巨大力量撕裂,饱含着痛苦与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你们的哀嚎我听到了…我的子民们!”

那汹涌的怒焰在每一个字句间翻腾喷薄,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我可以看你们战死!——死在开拓的征途,死在守护家园的墙头!” 他猛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话语像是用生命本身撞击而出:“我可以看你们累死!——累死在创造不朽神迹的通天石阶之上!”

广场上响起一片压抑到极致的悲鸣。无数双眼睛溢出滚烫的热泪。

他的身躯骤然挺直,那碎裂般的语调陡然凝聚为最决绝的锋芒,指向核心深处的剧痛:

“但我——绝不允许!”

声浪骤然拔高,斩钉截铁,轰击着广场每一寸土地,直抵高远苍穹!

“绝不允许你们像被遗忘的草芥,无声无息地……饿死在我眼前!更不容许你们在无边的黑暗压迫下,为了活下去而吞食自己的骨血!”

话音落下,不是寂灭,而是在瞬间点燃了干柴烈火!

“吼——!”

巨大的咆哮撕裂了原本的沉默,犹如无数积压太久的地火同时喷发!前方,最靠近白龙的数千名龙战士同时发出震碎夜穹的龙语战吼!

无数锐利的骨突自他们皮肤下狰狞爆出,龙威化作有形的涟漪,以白龙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狂暴地扩散,冲击着冰冷的宫殿巨柱!

如同最可怕的雪崩。那沉默绝望的灰色人海彻底沸腾翻滚起来。一道道身影从后方、从两侧疯狂向前涌动,兵刃、爪牙、残破的旗幡纷纷举起,如同钢铁与骨血组成的森林猝然拔地而起!压抑了太久的悲愤狂喜骤然爆发!龙的嘶吼、人的呐喊、铠甲鳞甲碰撞的金属锐响……汇成一片惊天动地的轰鸣!整个广场变成了一个被点燃的、狂暴无比的血肉熔炉!

那巨大的、代表着绝望的沉默壁垒轰然崩塌!希望与复仇熔铸的烈焰终于咆哮着烧穿了这厚重的绝望夜幕!

一个名字化作千万道惊雷,撞击着通天巨殿古老的秘银基座,撼动着整个扭曲世界的根基。

“白王!”

“白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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