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的时候非常热,严相旬迷迷糊糊睁开眼,放在柜台旁的闹钟没有响,他大概看了眼外边,长长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很黑,像五六点的样子。
他感觉有条如蟒蛇一样粗壮滚烫的东西压住他,缠住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这种窒息感让他清醒了一点,他推了推压在他身上的徐川,只推出了一点点距离,让他能缓过气。
瞄了眼手机,才七点多。
严相旬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徐川怀里钻出来,他爬下床,走去了浴室,冲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准备去赴九点的面试。
这个时间快临近八点,徐川醒了。
“你起这么早?”徐川昨晚不知道在干什么,直直的头发变得弯弯曲曲像个鸡窝盘在头上,他揉着眼睛站起身,裤子松散地挂在胯上。
“嗯,等会去面试。”
“面试?”徐川压了下眉头,“你辞职了?什么时候?”
“……”严相旬不想说,他穿好鞋,去开门。
“现在就去?”
“嗯。”
徐川上去拉住他的手,“在家不好吗?我有钱养你的。”
“很无聊。”
“怎么会无聊,我这不是陪着你吗?”
“你要上班。”
“我尽量早点回来陪你,不好吗?你就这么无聊吗?在家等我几个小时都不行?”
严相旬不想理他,“不行。”
说着他去开门,徐川抓住他的手,“不准去。”
“我在家会闷死的。”
“那你就自己在家找事做,你哪都不许去。”
“徐川,你这是什么思想?我不是你的宠物。”
“那你就别住我家。”
“……”
又拿这个威胁他。
徐川把他拉到沙发上坐着,还抓了个抱枕塞进他怀里,试图想拿这个软绵绵的抱枕压住他,让他动弹不了。
“等我一下,我带你下去吃早饭。”徐川声音软了下来,摸着他耳后的头发说。
他当然不想等,甚至想溜,徐川在洗手间里忙碌着,时不时探出身体来看,确认他有没有老老实实坐在原地,看了几眼,还对他笑一下。
白泡沫遮住他半张脸,徐川的笑不达眼底。
考虑到下边风大,徐川像以往一样拿条围巾缠严相旬脖子上,缠的紧紧的,打个死结,然后拉着他出门。
严相旬毫不乐意地跟着他后边,走几步扯一下围巾,假如徐川哪天拿这条围巾把他掐死了,他都会觉得徐川是无心的。
工作日人流大,楼下的早餐店排起了长队,旁边靠近公园的那条街道放置着长椅,徐川把他带过去,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你在这等我,我去排队,不要乱走。”
“知道了。”
徐川排到队伍末端,他一点也不放心,每每跟着队伍往前挪几步,就回头看眼严相旬。
早上的时间紧,队伍说长不长,这家店效率还挺快的,眨眼间徐川就排到了前几的位置,他看了眼手机,这才过了两三分钟。
老板问他:“要什么?和以前一样吗?”
徐川点点头,拿上早餐付了钱,一回头,严相旬不见了。
他不敢置信地跑了过去,环视周围一圈,周边的街道上一排人接着一排人走过,花花绿绿的背影,不同颜色的头发,就是不见严相旬。
他不免紧张起来,盯着空荡荡的长椅发起了愣,在心里边确认了两三次,没有人,他不在这。
不会跑去面试了吧?
徐川拿出手机,去通讯录里找严相旬的电话号,准备按下拨通键时他才想起,他手机不在身上。
真他妈操了。
风一吹,长椅旁边的树叶落了下来,发出细小的声音,叶子落进枯草里,不见身影。徐川往后看,后边的早餐店人来人往,依旧是长龙般的队伍,再往前看,长椅上多了几片枯死的树叶,远处穿红衣服的清洁工走了过来,拿扫帚扫着釉面砖上的叶子。
药店门口的长椅相对着长椅,上边坐着一个老人和两个小孩。
徐川走过去,问他们:“有没有见到一个人,大概这么高。”他用手比到自己耳垂的位置,“白色大衣,系了一条格子围巾,就坐那!”
老人顺着他的手指往对面的长椅上看去,摇了摇头头,“没注意。”
妈的,究竟跑哪去了。
徐川提着早饭,在长椅附近晃了好几圈,周边的人几乎问了个遍,没人会注意到长椅上多了个人,也没人注意到这个人去了哪。
“我看见了。”
咖啡店门口的服务员说。
“去了哪?”徐川急切地问她。
“那!”她指着十字路口,“后面我就不知道了,我看见他在那拐弯。”
徐川跑了过去,跑进女服务员指着的拐角小道,这地方非常狭窄,最多够两个人通过,两边都是红砖堆砌起的墙壁。屋檐很高很宽,遮住了这条道,阳光透不进来,所以地上的积雪融化速度会很慢。
徐川看见雪上有很多脚印,大小不一,花纹也不一样,看着像有三个人经过,甚至更多。
徐川踩上去,鞋底和严相旬的脚印重合,他试着去还原严相旬当时经过这小道的步伐。
正常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
脚印好乱,所有的脚印几乎全部重合到了一块,他们的脚印把白雪污染成黄黑色,积雪变成一块一块的,扁扁的贴在地面上。
就像是发生了一场争斗。
徐川继续往前看,剩下是六列整整齐齐的脚印,每三个叠在一块有点难分辨出哪个脚印踩的是哪个位置。
但徐川笃定这些出了小道的脚印里没有严相旬,因为上边没有他鞋底的花纹,有一对脚印最引人生疑,这对脚印和其他的相比又小又细,足足比徐川的小了一圈,像是女人的脚。
女人?
严相旬不至于打不过女人吧?
那如果是阿绯呢?
徐川脑子里突然跳出她的名字。
阿绯几乎精通所有短刀,身手敏捷,爆发状态下能和徐川打成平手,更别提对付一个只会点皮毛的严相旬了。
徐川担心起来。
阿绯真的会对他下手吗?
他要打个电话去问问。
可摁下几个号码后,师名花的来电突然弹了出来。
“徐川,回来一趟,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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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相旬醒的时候头有点疼。
像被硬硬的铁棍打了一下,要把他骨头打碎的那种疼,睁开眼后有那么一瞬的失忆,过了会,他才想起前边的事。
他坐在椅子上,看见徐川已经排到了队伍的很前边,他很听话,在静静的等徐川,大路上汽车鸣笛的声音很大,盖过了小贩的叫卖声,陡然,他听见了一声尖叫。
声音很突然,是从十字路口发出来的,传到他耳边时时声音已经弱了很多,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下意识往那看了一眼,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巷子口,焦急地跺脚,无助哭喊。
严相旬在这件事发生的第一时间跑了过去。
那女人哭着说:“有没有人帮我报警!我的包被偷了,里面有很重要的文件!”
“在哪?”严相旬问她。
她看到严相旬的第一眼没有急着告知歹徒跑去了哪,脸上的表情似乎变了,没有刚才那么急,反而上下打量起他来。
严相旬都替他着急。
“快说啊!”
“你是不是叫严相旬?”
严相旬眉头皱了一下,他感到有点不对劲,往后撤了几步。
只见女人抬起手腕,对上边的手表说:“出来吧,他上当了。”
严相旬一惊,撒腿就往徐川的方向跑,他张开嘴想大喊救命,后边的女人忽然捏住他的肩膀,捂住他的嘴,往他后背上扎了什么东西,他感到有针刺的疼痛。
这种疼让严相旬挤出了眼泪,他看见徐川已经买完早餐了,转身去面对那张长椅。
徐川,徐川!
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在心底大喊,祈祷徐川能往他这看一眼。
徐川!我在这!
徐川没有看他。
他被拖进了灰色的巷子里。
“这么快就醒了?”
一盏灯在黑色的地方亮了起来,灯光是浅黄色的,光线较弱,一点也不刺眼,严相旬抬起头,在这间灰色的屋子里去找刚才的声音。
声音是从他身后发出的,他一回头就看见了。
居然是上次在酒吧见过的阿绯。
有点不一样,她穿着酒红色的皮衣,拉链拉的很下面,又长又黑的头发垂在胸前,遮住了胸口的雪白。
她笑了起来,嘴唇上深红的颜色变得诡异。
“是你?”
“没想到吗?”
蝴蝶刀被阿绯玩的非常熟练,她五指快速地变换位置,这把刀在她手里就真的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你想干什么?”严相旬站了起来,他也没想到他能这么顺利的站起来。
绑架犯不应该缠住他的手脚,蒙住他的眼睛,再往他嘴里塞一个口球吗?
怎么眼前这个女绑架犯非但不这么对他,还给他准备了一张软椅子躺着,旁边的桌子上还放了水杯,一个老旧的飞机盒,还有抽纸。
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水杯里下了毒,要毒死他?
“在看哪里呢,小风致?”阿绯摸上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拧到能和她视线平齐的位置。
严相旬闻到了好浓烈的香水味。
“你想干什么?”
“不要误会了,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把我打晕叫帮我?”
“哎呀哎呀!”阿绯赔笑着说,“徐川看你看的紧,我也想和你私密交流啊,我怕他打我呀,只能用这种方法喽!”
“……所以?”
“我先问你个问题啊,你喜不喜欢徐川啊?”阿绯俯下身,两只手扒在椅子扶手上。
严相旬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女人,那女人和阿绯的衣服差不多,只不过是黑色的,留着学生头一样的短发,冷着个脸,妆容没有阿绯这么夸张。
阿绯戳了戳他的胸口,“问你话呢,不要看妹子。”
“和你没关系。”
“那就是喜欢?”
严相旬扭过头,不理她。
“哎。”阿绯的叹气声像是替他感到不值,“我给你听一段录音。”
[有一说一,你那小男友和他确实像,性格怎么样啊?我都没见过面。]
[很烂。]
[利用他而已。]
“怎么样小风致,听出来这是谁没有?”
“……”
是徐川。
徐川的声音浑厚,像块沉入海底的巨石,很有辨识度,仅此一句,严相旬就听了出来。
“你知道新世纪吗?”
“呵,最近太出名了,一群臭鱼烂虾气充志骄取的蠢名字。”严相旬说完瞪着阿绯,仿佛在告诉她也是臭鱼烂虾中的一员。
“啊哦----你是这么理解的?”阿绯一点也不生气,她抿了抿嘴,眼里露出一丝惊讶,“那你知不知道徐川也是臭鱼烂虾。”
“……”
“他有没有告诉你啊?你们其实一直是对手。”
不知道,但是猜到了,没有直接证据。
严相旬觉得,自己是有点偏心徐川的。
不然每次徐川对他做一些出格的事,或者说一些出格的话,他都能自我消化,反正过几天,徐川哄哄他,给他变朵花,戴个戒指,他就能把那些过分的事给抛之脑后。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了,来帮你的嘛,你先坐。”阿绯笑起来,把水递到他手中,“你先喝点水,我等会要说一个很恐怖的故事!哦,还有这个!”她说着把抽纸也塞到他身上。
“我怕你待会哭鼻子呢。”
“有话直说。”
阿绯神神秘秘地发出笑声,脸色逐渐变得阴险,她拉过严相旬的手,去摸他手上的戒指。
“真漂亮呢,徐川送的?”她明知故问。
严相旬收回手,奈何阿绯攥他的手攥的紧,他收不回去。
“别急嘛,我先帮你摘下来。”
“放开,我不摘!”
“哟,这么喜欢呀?”阿绯看他态度强硬,只好放开了他的手,“要不你自己看看,戒指上刻着字呢。”
严相旬听到她这话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徐川的心思,我当然知道。”
严相旬听完就去扯手上的戒指,阿绯偏偏又来阻止他,“你可想好了哦,要做好心理准备哦!哎呀,你水还没喝呢!”
“不喝,放开。”
阿绯笑得像只狐狸,眼看严相旬要把戒指拔下来,她避之若浼,好像严相旬拔的不是戒指,而是炸弹的火线。
严相旬顺利拔下来,还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阿绯不说话,就冲他笑。
“哪有字?”
“里边。”
严相旬把戒指捏在手里,凑到眼前,借着光他看见内侧是有凹凸不平的纹路,上边刻着:L、F、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