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把那些尸首运过去了。”
“确切说断臂残肢。”
卫矫站在室内,看着躺在摇椅上刚睡醒的“杨小姐”。
“你确定郦暄能查出这些是什么人?”
“还是直接准备栽赃给宜春侯?”
莫筝说:“先让他查一查,他查不出来了,再栽赃。”说到这里一笑,“人总要有点念想,免得他现在不想活了跟陛下撕破脸。”
卫矫失笑,点点头:“你的确适合当个绣衣。”
莫筝一笑:“我比不上师兄。”说着起身亲自斟茶捧过来,“辛苦师兄了。”
卫矫不接过茶,似笑非笑说:“我不辛苦,我就是准备一些尸首搬运过来,要说辛苦,是勇武伯世子辛苦啊。”
这次她告诉他要遇到刺客,但不让他跟着。
“些许小事,不用都尉出手。”
说这话的时候,卫矫看到了,她特意看了一眼他的胳膊.....
小瞧人,他就算不用这条胳膊,难道还比不了朱云霄?
“他的辛苦又不是为了我。”莫筝说,“他是为了自己,有罪之人,可不是要拼命赎罪,不像师兄你……你是真切的为了我啊。”
“还有,如果不是你查到那些尸首,我也想不到这个计策,也没有今日的事。”
“勇武伯世子也没机会辛苦。”
今日的好听话又出了新意,卫矫挑眉:“这么说,勇武伯世子要感谢的是我。”
莫筝点头:“没错。”
卫矫哈哈笑了,这才接过茶,看了眼四周:“你那个婢女呢?又去陛下跟前了?”
没有人无缘无故会突然询问一个人,尤其是卫矫这样的人……
虽然在皇帝面前她和杨落身份调换依旧保密,但随着接触越来越多,卫矫这般谨慎敏感的人肯定会觉得哪里怪怪的。
莫筝点点头:“是啊,虽然已经提前都说过了,事发的详情陛下还是要问。”
说着坐回摇椅上神情淡淡。
“我不想跟陛下多见面,让阿笙去吧。”
也对,这个狗东西对认亲没兴趣,也没兴趣应酬这个父亲,卫矫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扬眉说:“好容易找到了父亲,认了亲,当然要多多亲近。”
这种亲近自然不是常人认为的亲近。
莫筝看着他:“然后你就被你父亲送出家门了?”
卫矫没忍住失笑。
莫筝也笑了:“我可不想被父亲也送出家门。”她环视四周,“这里多好啊,这可是皇宫。”
所谓的好,是依靠着皇帝可以做事更方便,并不是因为这里是天下最富贵的地方,卫矫一笑,要说什么,外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宫女内侍的惊呼声。
“……公主”
“公主小心些。”
随着惊呼声,邬阳公主只穿着单衣散着头发从外边冲进来,看到这边室内的两人。
不过,邬阳公主没有像以往那样直冲着卫矫而去,而是看着杨小姐…….
“杨落,我能也在这边吗?”邬阳公主问,又压低声音看向外边,“我觉得父皇这里也不安全。”
“公主,那你更不能在这边了。”卫矫说。
以往卫矫几乎从不跟她说话,此时邬阳公主听到了没有狂喜,反而害怕:“为什么?”
卫矫对她一笑:“因为刺客就是冲她来的啊。”
邬阳公主原本惨白的脸色再次一白。
是啊,刺客冲杨落来的,的确很危险,要远离她,否则再来一次,她就会跟母妃那样死掉……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走。
邬阳公主伸手抓住杨落的衣袖:“杨落,我母妃为了你死的,如果有刺客,你要护住我。”
莫筝点头:“好,公主放心。”
似乎得到她这句话肯定就能活下去了,邬阳公主绷紧的身子放松,紧贴着摇椅坐下来。
卫矫神情不悦站起来“我走了”
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烦人,都不能安静说话了。
杨落和皇帝走过来的时候,透过窗看到“杨小姐”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睡着,邬阳公主裹着斗篷蜷缩在摇椅边的榻上睡着。
皇帝神情冷冷。
门外的内侍忙低声讲述“公主受惊害怕非要跟着杨小姐”
“她竟然没有闹。”皇帝沉声说。
邬阳公主可不是好脾气,飞扬跋扈,连平成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得知贵妃为杨落死了,邬阳公主难道不该恨死杨小姐,大吵大闹喊着要杨小姐陪葬,然后借此就可以将邬阳公主关起来……
杨落笑了笑,倒没有什么意外,虽然郦贵妃故意把刺杀安排在邬阳公主宫内,根本不管这个女儿的死活,甚至就是要女儿去死,但阿声必然会救下她。
邬阳公主虽然不知道详情,可能是死里逃生后本能告诉她,谁可以依赖。
“让她们再歇息一下吧。”杨落说,对皇帝恭敬邀请,“陛下先来这边坐一坐。”
皇帝皱眉进了一旁的宫室。
“阿落。”他沉声说,“按照你说的,用上次暗夜街上刺杀你的死士,来诱导郦暄,让他去查,去怀疑宜春侯,这样的话,一时半时也不能公布他们的罪行。”
说到这里狠狠拍了拍桌案。
“你母亲的死,还是不明不白,朕,真是忍不住……”
杨落说:“知道了凶手,且能将凶手杀死,我母亲在泉下已经能瞑目,陛下,您也再忍一忍,借郦氏削弱柴家,拿回兵权,而郦氏的恶行,也必然要被柴家查出来,不过……”
她看着皇帝。
“不过怎样?”皇帝忙说,神情柔和,“阿落你要什么尽管说。”
“不过,请陛下就算将来尘埃落定,问罪郦氏,也不要再涉及郦贵妃了。”杨落轻声说。
什么?
竟然不公布郦贵妃之罪?
这岂不是要她顶着救护杨小姐的善名,以贵妃之尊入土为安!
哪怕面前站着的是他心心念的落英,皇帝之怒也再抑制不住。
“绝不可!”他喝道。
……
…….
“这个毒妇,就算死,罪行也要昭告天下!”
“陛下,不是为了她的声名着想,是为了陛下,还有她与陛下的两个孩子。”
听到这句话,皇帝更加愤怒。
“朕与她没有孩子,朕要将他们废为庶人!”
他一眼也不想看到这两个孩子!
他与这种毒妇一起生活这么多年!
他还与毒妇生下孩子!
而他的阿彤却不能留在身边,最后还要被这种毒妇害死!
如果不是阿彤的孩子勇武机敏,死了不知多少次!
“阿落。”皇帝看着眼前的女儿,神情悲痛,“你怎么还能为他们求情?”
杨落神情有些怅然。
“或许,感同身受吧,母亲和父亲的过往,与我无关,但我作为母亲孩子,他们害母亲,我也要被害。”
“郦贵妃和郦暄筹划这些事,邬阳和临海王肯定不知道。”
“他们也没有做恶事,最关键的是,他们有陛下的血,而我也有陛下的血,那我们也算是有一半同样的血脉。”
她看着皇帝。
“我既不忍心看父子相残,也不想兄弟姐妹相残。”
她说罢俯身一礼。
“陛下,让您见笑了,我这是妇人之仁。”
皇帝看着眼前的少女,神情感慨,轻轻摇头:“阿落,我不能笑你,你的确是心慈,但并不手软,你为母报仇干净利索,你又胸怀宽广。”
阿落没有公主之名,没有公主之尊,但却有君王般的大气度啊。
没错,这就是他邓山的女儿,这才是他的女儿啊。
他点点头。
“好,朕,都听你的。”
杨落抬起头绽颜一笑:“多谢陛下。”
……
…….
“父皇,父皇——”
慌张的男童声在殿外响起。
“临海王,你不能乱走。”
“怎么让他出来了。”
“快带回去。”
“放开我,大胆,你们这些奴婢——”
“我要见父皇,我要见姐姐——”
穿着皇子礼服,但衣服皱巴巴,沾染土泥污迹的临海王被两三个内侍围住,他奋力挣扎,要冲向这边的宫室,但以往对他毕恭毕敬的内侍们此时毫不客气,不仅拦住路,还将他直接扛抱起来。
“快带走,陛下吩咐过了,宫内危险,不让临海王乱跑。”
“关起来,关起来。”
“慢着。”
临海王哭着挣扎,就在要被抱走的时候,有女声喝止。
听到这女声,原本凶狠的内侍们瞬间柔顺,将临海王放开。
临海王泪眼朦胧看去,见从宫室走出一个少女。
不是姐姐那般公主华服,也不是熟悉的宫女装扮。
杨落走到临海王身前,对他一礼:“我是杨小姐的婢女,贵妃救了我家小姐……”
她看着这个孩童,神情尊敬又激动。
“婢女阿笙也愿意为王爷竭尽所能。”
原来是母妃舍命救的人的婢女,临海王喊道:“我要见父皇和姐姐——”
“邬阳公主受惊了,吃了药睡着了,王爷不要打扰她。”杨落轻声说,“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见陛下,陛下去见你舅父了。”
父皇和舅父是现在临海王最大的依靠了,临海王大喜,抓住杨落的手“好好,快带我去!”
他说着又有些担心看四周围着的内侍,他们会不会再阻拦……毕竟这只是一个婢女。
那婢女握住他的手,牵着他迈步:“走吧。”
临海王跟着迈步,四周的内侍们低着头,恭敬地退开了。
临海王松口气,太好了,他仰头看这个婢女:“你要听我的吩咐,你们欠我母妃一条命。”
小皇子摆出倨傲的样子,但小手紧握着婢女的手,透出心里的紧张和依赖。
杨落看着这小皇子。
郦氏阴谋已经败露,郦贵妃死了,郦暄气数将尽,但不容她母亲,也不会容她的柴家还在。
而且下一任天子将是那位流着柴家血脉的东海王。
皇帝是很可靠,但她还需要更多的可靠。
所以,她才劝说皇帝不要对郦贵妃定罪,如此也让郦贵妃生的皇子不会被牵连。
一个干干净净的皇子可比一个被废为庶人的小皇子有用。
杨落对他一笑:“王爷,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