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讲述的时候,取自左氏春秋的典故。”
“……公主认为询是向下问,咨是取上策,询可以用,咨更能表达礼贤。”
“……公主思考的有道理,这位侍读小姐,你笔记上把这句话改了吧。”
暮色中的贵妃殿,邬阳公主的声音响彻。
郦贵妃看着女儿兴奋的脸,跟着激动:“我儿真是太厉害了!”
没错,她真是太厉害了,邬阳公主坐下来:“母妃,你真可惜没看到,当时满学堂的学子们看我的眼神……我可是能跟祭酒论对的公主……只有我一个……平成在祭酒面前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到这里站起来。
“父皇还不知道呢。”
郦贵妃皱眉:“你放学没去跟你父皇问安?”
“我去了,我在那边等了好一会儿呢。”邬阳公主说,神情愤愤,“平成这个黑心的家伙,知道自己今日平庸,没来见父皇,藏到书房哭去了,父皇就去安慰她,那些内侍让我们先回去。”
所以她就先回来,先跟母妃炫耀一番,想到这里站起来。
“父皇该出来了,我再去找父皇。”
说罢转身向外去。
宫女们忙跟上喊着“公主慢点”“公主该吃饭了”远去了。
郦贵妃也没有让人去把公主追回来,靠回美人榻上,端起桌案上的茶喝了口。
“这杨家小姐学问还不错啊。”她跟贴身宫女说,“看来在家里被教的很好。”
贴身宫女有些无奈:“娘娘,您还有心想这个呢,快把公主劝回来,平成公主有的,咱们公主有了可以炫耀,平成公主没有,咱们公主跑去炫耀,落不到好啊。”
郦贵妃笑了笑:“读书的事不能说是炫耀吧,虽然是借了别人的扶助,但到底也是谈论学问,总算是有些长进,如果陛下夸一夸,邬阳说不定真就喜欢读书,更上进了。”
宫女心里想,不可能吧……
念头闪过,见郦贵妃突然也站起来。
“我应该去见皇后。”她说,神情欢喜,“多谢皇后给公主们挑选了侍读,让我这不成器的女儿也知道上进了。”
啊,宫女更愣住了,除了该有的问安,贵妃从不去皇后跟前,一向低调谦卑,现在因为女儿在祭酒面前说了话,就去见皇后……
这点小事,不至于吧。
而且,说是道谢,但更像是炫耀吧。
两人正说话,有宫女急急跑进来。
“娘娘,公主被陛下训斥了。”
……
…….
“……南宫公主也在御书房外守着。”
“…….两人见了陛下,还没说话,陛下就问她们是不是一直在这里等着。”
“……两人自然承认一直等着,然后就争先恐后说自己在祭酒跟前的表现。”
“…….话没说完,就被陛下劈头盖脸训斥。”
宫女站在桌案前,对坐着看书的平成公主眉飞色舞说,说到这里,模仿着皇帝的声调。
“……既然今日有幸听了祭酒讲课,还不赶快去复读牢记!跑来朕这里炫耀什么?你们是给自己读书,不是读给朕看的!”
说罢宫女掩嘴笑。
“两人哭着走了。”
另一个宫女捧来一碗热汤,哼了声说:“先前得知公主没去给陛下问安,她们两个还嘀嘀咕咕,嘲笑公主面前没有表现,躲起来哭,现在知道谁哭了吧。”
平成公主从书卷上抬眼,说:“她们两个不把父皇当父亲,当君王来献媚,以父爱为炫耀,辜负了父亲的心意,以前父皇看不到也不在意,现在天天往父皇跟前凑,清清楚楚把心思摆出来,不被训斥才怪。”
先前的宫女轻哼一声:“她们心思不正,不知分寸,事事都要跟您比,跟您抢。”
平成公主浅浅一笑:“有些东西抢是没用的。”
比如父爱。
她是父皇第一个女儿,生在父皇从普通人到皇帝身份变换那一刻。
她是父皇过去和现在的双重情感寄托。
这种感情,抢不来也夺不走,是天生的,是命中注定的。
想到今日邬阳公主和南宫公主在祭酒面前的姿态,再次笑了笑。
在祭酒跟前应对了又如何?
她一句话不用说,只需要坐在书房读书,她们两个的炫耀在父皇跟前就成了可恶。
而且,这两人真要靠着真才实学来跟她抢风头,她倒也能多看她们一眼。
靠着两个侍读。
平成公主端起汤碗,看着奶白浓浓的羹汤……
侍读。
尤其是邬阳公主那个侍读.
她都明令不许两个公主再说话了,这个侍读竟然还敢另寻计策。
杨家的小姐的确不讨人喜欢。
…….
…….
“陛下。”
暮色沉沉,皇后殿灯火点亮,皇帝走来,内里宫女内侍齐齐施礼。
坐着的皇后站起来,下首一个簪着珠冠的美妇恭敬屈身。
皇帝愣了下:“郦妃也在皇后这里啊。”
皇后不喜热闹,除了按照规矩该有的问安,妃嫔们很少凑过来。
郦贵妃说:“臣妾来跟皇后道谢。”说罢忙又再次施礼,“正要告退了,陛下来了,您与皇后快用膳。”
皇帝哦了声,当然不会说留她吃饭的话,看着郦贵妃退了出去。
皇后示意诸人摆膳,皇帝由宫女们服侍洗手入座,才问:“郦贵妃来谢你什么?”
皇后似笑非笑说:“谢陛下给邬阳公主挑选了好侍读,能扶助邬阳公主跟祭酒在课堂上应对,她真是面上有光,感激不已。”
说罢将亲手盛的饭递给皇帝。
但皇帝没有接,面色不悦,皱眉。
“侍读辅助?”他说,一拍桌子,“好啊,我说呢,她们两个日常连一篇文章都读不顺,哪来的本事跟祭酒应对,原来是偷别人的!”
说罢站起来。
“还敢跑来跟朕炫耀!真是不知羞耻!”
“朕给她们赐侍读是做这个用的吗?”
皇后将碗收回来自己用,淡淡说:“是啊,陛下是给杨家做人情用的,倒是没想到会带坏公主们。”
皇帝讪讪,又忙点头。
没错。
邬阳公主和南宫公主虽然不上进,但也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他竖眉再次一拍桌子,
“这杨家的两个侍读,不对公主劝学,竟然还教公主舞弊!”
他早就说过,杨家的小姐们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皇帝放在膝头的手攥了攥。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