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等着回事儿的媳妇婆子都静默站着,大气也不敢喘。
昨日里已然打发了一个不服管教的婆子,今天还有人顶了风来触霉头,也难怪这位二小姐大为光火。
“我年纪轻,没个见识,不知道咱们府上这些经年办事久了的老人如何一个一个儿的都闹些这样没理的事儿到我面前。既是办不好事情,也不必在我管家的时候儿出来闹眼子,你且家去歇着。
今日里庄子上来送年礼,就叫二旺媳妇去接,该如何盘对,二旺媳妇就费费心,等母亲闲下来,我自会告诉母亲你做的事,好叫母亲论功行赏。”
二旺媳妇是个个子高挑,身材瘦削,瞧起来极为老实的一个妇人,听得晏宁如此说着,她脸上的笑意再掩不住,欢喜道:
“二小姐且放心,田庄里头送年礼,一向有外院儿的管事们接着,送到内宅的多是孝敬夫人小姐的一些子新鲜玩意儿,并不费事,我必不会将事情做坏了,叫人落了把柄。”
她抬眼瞥了李成媳妇一眼,接了对牌出去。
也难怪二旺媳妇高兴,他夫妻二人皆都是灾年家里遭了难,活不下去了,自卖自身进的晏府,而后结成的夫妻。
不似旁的人,或是夫人的陪房,或是一家子卖身进来,再结成盘根错节的姻亲,总好过自己夫妻两个孤家寡人的没个照应。
这么些年以来,夫妻俩也算是勤勤恳恳,却从来不曾得过什么要紧差事,倒是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干,也落不到好儿。
如今好不容易被主家瞧见了,心中已是发了狠,纵然是不起眼儿的小事儿,自己也要干好了,切莫叫人看低了去。
李成媳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站在一旁也不敢走,只听得晏宁将后头的事情都吩咐完了,带了巧梅要走,这才忙忙上去,跪下来磕头。
“原是我想岔了,叫姑娘着了恼,都是我的不是,还求姑娘开开恩,我再也不敢了。”
晏宁皱了眉没说话,一旁的巧梅上前,横眉怒道:“还说什么以后不敢了,难道夫人嫌你没办好差,你也敢这般跪着挡路不成?”
李成媳妇委委屈屈地爬起来,还想说什么,只听晏宁道:“若是我判错了你,等母亲回来我自去领罚。但是你这般明目张胆的欺我,我却不能饶了你。你先家去,待母亲闲了下来,我自有话说。”
李成媳妇不敢再说,只得先出府回家,又叫人传了信儿给府里忙活的李成,把事儿说了。
李成悄然回头,看了一眼板着脸瞧着庄户头卸货的晏谨,眼珠子转了又转,终是没敢开口。
回到湛露院,向苏姑姑说了今日的事情,苏姑姑点头,道:“二小姐此事处理得极好,就算夫人再是会管家,总架不住底下人有些花花肠子,一时不慎,便着了道儿。
若是今日二小姐高高拿起,轻轻放过,那些人少不得便认为你软弱可欺,明日里纵然来得齐全,事情也未必回得利索,不知有多少人要看你出丑。如今这般杀鸡儆猴,倒能免去许多麻烦。”
“姑姑,我家根基浅薄,下人们之间最多也不过两代通婚。这靖国公府绵延几代,家中下人或许哪一家哪一户都能扯上些亲戚关系,到时候我岂不是更难?”
晏宁眉间拧成小疙瘩,有些烦闷地向苏姑姑说道。
苏姑姑微微怔了怔,不由失笑,“二小姐明年出嫁,靖国公夫人都还是年富力强之时,想来一时不会将管家的事情交给小姐。若是婆母不喜,故意历练,届时也还有我同常姐姐,你自放心就是。”
晏宁抿着嘴点了点头,心下稍安。
吃罢饭,歇了午觉,晏宁便又去暖阁中坐着,以防有人回事。
只才坐下一会儿,就有人来回,道是迟家来人送年礼,晏谨清点后,叫人把单子送了进来。
巧梅上前接过单子,拿给晏宁看,只见上头写着零零总总几大车的东西,她不由心惊。
“大爷只叫把单子送来,可还说了些什么?”
来人候在帘外,大声回道:“是,大爷说把单子给二小姐看了收好,待夫人晚间回来再看,那边先将东西入了库房收好,并没有说别的。”
不是说家里缺钱使用,为何现在又这般大手笔的送年礼,难道又有什么算计不成?
晏宁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面前来送信儿的人也问不出什么来,就先打发他走,等晏夫人回来后,赶紧将年礼单子拿了去。
在外边儿忙了一天,晏夫人身困脚乏,浑身酸疼,只想赶紧洗漱了休息。
听得晏宁过来,少不得又挣扎着坐起,叫她进来。
晏宁拿了单子上前与晏夫人说了,才说道:“先时听说姐姐又来借钱,想是手头儿不宽。这回年礼却又送了这般的多,女儿心有疑惑,特来问问母亲,也好定了回礼的数额,以免失了礼数,叫姐姐作难。”
晏夫人望了她一眼,知道她言下之意,又将年礼单子仔细瞧了一遍,也皱起了眉头。
“那日她来借钱万贯,大年下的处处要用钱,我手上也没有这么多,只借了三千数出去。不过看这般多的东西送来,或许她家的海船靠岸,海货都已出清了也未可知——”
晏夫人声音渐小,眼睛望着跳跃的烛光,眼珠里辉映着摇曳的火苗儿,似乎也开始疑惑。
晏宁瞧出来她精神不济,本意也只是来探询一回,提醒晏夫人怕迟家又闹什么幺蛾子。
既目的已达到,晏夫人又是累极,便不再多逗留,与她三言两语将回礼定下,也就回了湛露院。
靖国公府的年礼是和乔家的年礼同一日到的,晏宁也是如先前一般,同晏夫人商量了之后,才定下了回礼的数额。
不一样的是,这回随着乔家年礼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唇下生痣模样俏生生,瞧起来极为爽利的丫鬟,名唤琥珀。
乔氏听说她来,等不得她去寻自己,便急忙忙地出来,很是激动。
只有珊瑚在自己的屋里,呆呆地坐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