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码头的晨雾尚未散尽,往日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装卸货物的号子声却诡异地消失了。林远站在镖局了望塔上,看着数十艘货船静静地停泊在岸边,船帆低垂,宛如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失败者。他手中的茶盏微微发颤,滚烫的茶水在盏中荡起涟漪——刘庆福昨日探听到的消息,终究还是成真了。
“掌柜,船工们都聚集在码头东侧,说是要讨个说法。”刘庆福气喘吁吁地跑来,腰间的佩刀随着步伐发出叮当作响,“漕帮的人在人群里来回穿梭,煽动得厉害。”
林远将茶盏重重搁在石桌上,釉面与青石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他早该料到,货运险业务的蓬勃发展和漕帮的沉寂,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漕帮怎会甘心看着天元镖局一步步蚕食漕运市场?这场码头暴动,分明是蓄谋已久的致命一击。
苏婉娘抱着账本匆匆赶来,算珠在她怀中不安分地晃动:“昨日还正常发放工钱,也加派了福利,这些船工为何……”
“他们要的不是米面粮油。”林远目光如炬,盯着远处黑压压的人群,“漕帮承诺给他们的,是打破现有格局的‘新出路’。”他心中清楚,漕帮定是利用船工们对日复一日苦力活的厌倦,以及对更高收入的渴望,编织了一张诱人的网。
马奎按捺不住,腰间佩刀出鞘半寸:“跟他们拼了!我带兄弟们冲过去,看哪个敢闹事!”
“冲动只会坏事!”林远厉声喝止,“漕帮巴不得我们动手。一旦冲突起来,他们就能坐实‘镖局欺压工人’的罪名,到时候商户们谁还敢跟我们合作?”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场博弈,比的不是武力,而是智谋与耐心。
林远带着苏婉娘、刘庆福走向码头,人群的嘈杂声渐渐清晰。“跟着天元镖局只有累死的命!”“漕帮说了,只要罢了工,日后漕运的活计管够!”刺耳的话语钻进耳朵,林远注意到人群中几个面相凶狠的汉子,正举着写有“还我生路”的破布条,带头呐喊——那分明是漕帮的打手伪装的。
“各位兄弟!”林远跃上一处货箱,声音穿透喧闹,“我林远自问从未亏待过大家!工钱按时发放,生病有药,家中困难有补助,今日这是为何?”
人群出现短暂的沉默,一名叫王二的老船工犹豫着开口:“林掌柜,不是我们想闹事。漕帮说,您搞的什么‘货运险’断了大家的活路,以后船运都用不上我们了……”
“荒谬!”林远心中一沉,漕帮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毒辣,竟将矛头直指新业务。他定了定神,朗声道:“货运险保的是货物安全,船工兄弟们的活计只会更多!大家想想,商户们货物有了保障,是不是更愿意扩大生意?货多了,运货的船、干活的人能少吗?”
这番话让不少船工露出思索的神色,可那几个漕帮打手立刻高声反驳:“说得好听!工钱还是那么点儿,累死累活还不是给镖局赚钱!”“漕帮说了,跟着他们干,工钱翻倍!”
躁动的情绪再次被点燃,人群中响起阵阵附和声。苏婉娘低声道:“掌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先稳住人心。”林远点头,吩咐刘庆福:“去库房取些现银,今日工钱翻倍发放。再准备些酒肉,让兄弟们吃好喝好。”
当白花花的银子摆在船工面前时,骚动声小了许多。可漕帮的人岂会轻易罢手?夜幕降临时,码头附近的茶馆、酒肆里,关于“天元镖局虚情假意”“漕帮才是船工靠山”的谣言如瘟疫般蔓延。更糟糕的是,几户船工的家属收到了神秘人送来的“安家费”,条件只有一个——劝自己的丈夫继续罢工。
林远连夜召集众人商议对策。“漕帮这是要跟我们打持久战。”他铺开扬州城的地图,在漕帮据点处重重画了个圈,“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这样耗下去,商户的货物运不出去,信誉一旦受损……”
苏婉娘咬着嘴唇:“要不我们也联系官府?上次船工罢工,知府大人不是出面解决了吗?”
“这次不一样。”林远神色凝重,“漕帮肯定早有准备,说不定已经买通了某些官员。我们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官府身上。”他摩挲着下巴,突然眼睛一亮,“我们可以从船工内部入手。刘庆福,你去调查,哪些船工是被漕帮蛊惑的,哪些是被迫参与的,尤其找出在船工中有威望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天元镖局表面上按兵不动,实则暗流涌动。刘庆福带着亲信,乔装打扮混入船工聚集的场所,收集了大量漕帮煽动罢工的证据;苏婉娘则带着伙计,挨家挨户走访船工家属,揭穿漕帮的阴谋。然而,漕帮的应对也十分迅速,他们加大了对船工的蛊惑力度,甚至威胁那些动摇的船工。
局势愈发紧张,罢工进入第七天。商户们的抱怨声越来越大,一些长期合作的商户甚至开始考虑更换镖局。林远站在空荡荡的码头,看着积满灰尘的货箱,心中焦急如焚。突然,他想到一个大胆的计划——高薪招募新船工。但这个计划风险极大,一旦漕帮察觉,很可能引发更大的冲突;而且新招募的船工能否迅速上手,也是个未知数。
就在林远犹豫不决时,漕帮却率先发起了新的攻势。他们煽动部分激进的船工,在码头张贴大字报,污蔑天元镖局“剥削工人”“勾结官府”,还扬言要组织更大规模的示威游行。扬州城的气氛剑拔弩张,一场更大的危机,正朝着天元镖局汹涌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