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潮湿的青石板路上已经响起清脆的马蹄声。六个天元镖局的伙计抬着桐油木梯,在城墙、茶楼、当铺等各处显眼位置,张贴出一张张醒目的告示。告示边角烫着金箔,中间“极速达”三个大字用朱砂写得龙飞凤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下方还画着一辆疾驰的四轮平板车,车上插着一面绣有“天元”二字的旗帜,旗帜边缘用金线绣着“限时必达,延误赔双倍”的小字。
“这‘极速达’是个啥玩意儿?”一个挑着菜担的老汉凑到跟前,烟袋锅子磕在城墙砖上,震落几片碎土。
“大爷,您还不知道呢?”年轻伙计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麻利地掏出怀中的牛皮传单,“您看,从扬州到杭州,别家镖局要走五日,我们‘极速达’三日必到;去京城的加急件,寻常镖局需半月,我们只需七天!要是没按时送到,天元镖局不仅双倍赔偿运费,还按货物价值的三成补偿!”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茶摊老板踮着脚念告示,溅了半盏茶水在粗布衣裳上:“哪有这么快的事儿?肯定是吹牛!上个月我托万通镖局运的山货,足足晚了四天!”
“话不能这么说。”绸缎庄的账房先生扶了扶玳瑁眼镜,“听说天元镖局新挖了徽商的三个大能人,还修了能让货物自己滑上岸的斜坡,说不定真有两下子。”
林远站在街角的酒旗阴影里,望着围拢的人群。晨风吹起他藏青色长衫的下摆,腰间的青铜算盘坠子随着呼吸轻轻摇晃。身旁的刘庆福展开泛黄的舆图,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驿站标记:“掌柜的,我已飞鸽传书给各地商会,苏杭的丝绸行会、徽州的茶帮,都答应派代表来观摩首单运送。”
“不够。”林远目光如炬,盯着告示上被手指戳出褶皱的赔偿条款,“让苏婉娘准备十万两银票,做成‘极速达’保证金,摆在镖局大堂最显眼的位置。再去铁匠铺订做百副铁掌,给运输队的马匹全部换上。”
与此同时,苏婉娘正在镖局内院核算成本。檀木算盘在她指尖翻飞如蝶,算珠碰撞声混着窗外的蝉鸣,在账本上落下一行行娟秀小楷。“双倍赔偿看似豪爽,实则暗藏玄机。”她用狼毫笔尖轻点纸张,对身旁的学徒说道,“我们已在二十七个州县设了接力站,换马不换人,理论上能压缩三成时间。但若是遇到极端天气……”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马奎正带着人在演武场调试新制的四轮马车。车轮裹着厚实的牛皮,车轴处填满牛油,车厢底部加装了弹簧减震装置。“这些车就是我们的武器,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他用力拍了拍车辕,惊得拉车的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去把老匠头请来,让他看看这刹车装置还能不能再改良。”
消息很快传到徽商集团胡文远的耳中。此时的胡文远正对着被他撕得粉碎的刘庆福留下的盐道图生闷气,檀木书案上还摆着半块没吃完的徽州梅饼。听完手下禀报,他抓起砚台狠狠砸向墙壁,墨汁在白墙上晕开,宛如一片乌云:“林远这小子,真是得寸进尺!还‘极速达’,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密室里,七盏牛油灯将胡文远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的智囊团围坐在紫檀圆桌旁,桌上摊着天元镖局的告示拓本。“老爷,这‘极速达’听起来噱头十足。”师爷用银签子挑着灯芯,火星溅在羊皮舆图上,“若是让他们做成了,我们徽商的漕运生意怕是要丢七成。”
“怕什么!”胡文远抓起案头的翡翠扳指,在桌面重重一磕,“他们说能极速送达,我们就说能超极速送达!派人去散布消息,就说我们徽商即将推出‘瞬息达’服务,比天元镖局的‘极速达’还要快!三日能到的,我们两日;七日到京城的,我们五日!”
“可是老爷,这‘瞬息达’……我们真能做到吗?”新聘的账房先生擦着额头的冷汗,“就算用八百里加急的驿马,也……”
胡文远猛地抽出墙上的宝剑,寒光闪过,桌角的蜡烛应声而断:“先把声势造起来再说!等天元镖局那边出了岔子,我们再推出真正的快速运输服务,到时候就能把他们彻底压下去!”
扬州城的流言像夏日的暴雨般蔓延。有人说天元镖局的“极速达”是用妖术运货,也有人说徽商的“瞬息达”能让货物日行千里。就在商户们犹豫不决时,杭州丝绸商人王老板找上门来。他在京城的店铺急需一批云锦,而这批货物必须在七日内送达。
“林掌柜,我也听说了你们的‘极速达’。”王老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翡翠扳指,这是他刚从胡文远处求来的信物,“但这丝绸十分贵重,而且时间紧迫,若是路上出了半点差错,我可就全完了。”
林远微笑着起身,推开书房的雕花窗,露出后院堆积如山的货物:“王老板请看,这些都是昨日到港的漕粮,用我们新修的斜坡,卸货时间缩短了六成。”他转身从檀木匣中取出一份契约,墨迹未干的落款处,“林远”二字力透纸背,“我们会为您的这批丝绸安排十二名一等镖师,八匹汗血宝马,全程八百里加急。若未能按时送到,我们不仅双倍赔偿运费,还按丝绸价值的五成进行赔偿。”
王老板的喉结上下滚动,想起胡文远那句“莫信林远的鬼话”,又瞥见契约上鲜红的手印。最终,他咬牙在契约上按下指印,丝绸庄的祖传印章在纸上留下清晰的印记。
运输队出发那日,扬州码头旌旗蔽日。十二名镖师身披玄铁锁子甲,腰间悬着精钢长剑,领头的镖头举起写有“极速达”的杏黄旗,旗帜猎猎作响。林远将一袋金疮药塞进镖头手中:“遇到任何状况,第一要务是保护货物。记住,我们赌上的不仅是镖局声誉,还有整个物流行当的规矩。”
然而,当运输队行至山东境内的野狼谷时,前方的道路被一群蒙面人堵住了。为首的壮汉手持开山斧,斧刃上还凝结着暗红的血迹:“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镖头勒住缰绳,战马前蹄高高扬起:“我们是天元镖局的,运送的是重要货物,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天元镖局?”壮汉扯下蒙脸黑巾,露出刀疤纵横的脸,“老子专劫你们这些吹牛皮的!今天要么留下货物,要么留下命!”
混战瞬间爆发。刀剑相撞的铿锵声中,一名镖师的手臂被斧头砍伤,鲜血浸透了衣袖。就在此时,山谷两侧突然响起梆子声,数百村民举着火把、锄头冲了出来。为首的老族长拄着枣木拐杖,声音洪亮如钟:“天元镖局的恩人有难,乡亲们给我上!去年旱灾,要不是林掌柜的粮车,我们全村人都得饿死!”
在村民的帮助下,山贼终于被击退。但这场战斗耽误了整整三个时辰。镖头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咬咬牙撕下衣襟包扎伤口:“继续赶路!就算累死马,也要把货送到!”
与此同时,扬州城的王老板在镖局大堂来回踱步,茶盏里的龙井换了七次,都凉透了。“林掌柜,这都过了约定时间两个时辰了!”他猛地摔碎茶盏,瓷片溅在“极速达”保证金的银票上,“你们不会是骗我吧?”
林远望着墙上的沙漏,指尖在青铜算盘上无意识拨动。当最后一粒沙子落下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满身血污的镖头抱着丝绸箱子冲进大堂:“幸不辱命!还有半个时辰,离最后期限还有半个时辰!”
王老板颤抖着打开箱子,云锦在烛光下流光溢彩,连最脆弱的金线刺绣都完好无损。他突然双膝跪地:“林掌柜,大恩不言谢!以后我王家的生意,都交给天元镖局!”
三日后,扬州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贴满了感谢信。王老板用赤金写的感谢信足足三丈长,信中不仅详述了“极速达”的惊险过程,还附上了赔偿条款,让人不得不信服天元的魄力。
而徽商集团的“瞬息达”,却在街头巷尾的嘲笑声中无声落幕。胡文远望着窗外飘扬的“天元”旗帜,将刚拟好的“瞬息达”告示投入火盆,火苗舔舐着纸张,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林远,来日方长。”
深夜的天元镖局,林远召集众人。烛光下,刘庆福的舆图铺满整张会议桌,苏婉娘的账本堆成了小山,马奎的马车图纸上还沾着牛油。“这次我们虽胜,但也暴露了不少问题。”林远用狼毫在舆图上圈出野狼谷,“胡文远不会善罢甘休。从明日起,所有运输队配备信鸽,每百里设暗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疲惫却坚定的脸,“我们要做的,不仅是快,更是稳。唯有如此,才能在这乱世中,筑起真正的物流王国。”
窗外,暴雨倾盆而下,雷声滚滚。这场商战的序幕,才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