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给扬州码头镀上一层暗红,林远摩挲着手中的檀木算盘,听着斜坡上货物滑行的闷响,心中却无半分喜悦。扩建工程的成功像一把双刃剑,既斩断了漕帮的刁难,也让他看清天元镖局的致命短板——真正能掌控全局的人才,实在太少了。
“周管事,你对徽商那边的情况最为熟悉,给我讲讲他们手下那些厉害的人物。”林远将算盘重重拍在案上,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
周管事慌忙整理袖口,目光扫过码头上来回穿梭的脚夫,压低声音道:“掌柜的,徽商中最出名的当属胡文远的得力助手刘庆福。此人精于算计,徽商近两年新开的三条盐道,都是他踩着积雪实地丈量出来的。还有管账的苏婉娘,别看她整日抱着算盘不出门,徽商钱庄那些见不得光的暗账,全靠她一手抹平。至于主管仓储的马奎……”周管事突然凑近,“上个月徽商从南洋运来的香料受潮,他愣是用生石灰和竹炭保住了七成货物。”
林远瞳孔微缩,指节敲打着桌面:“这三人,我全都要。”他起身望向对岸徽商的货栈,灯火通明如白昼,“去查,查他们最近有什么烦心事,枕边人爱吃什么,连他们养的猫每日吃几顿鱼干都要弄清楚。”
三日后,刘庆福书房。
“刘先生,我家掌柜对您的才华倾慕已久。”天元镖局的伙计将金丝楠木匣推过檀木桌,匣中躺着的羊脂玉扳指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这是我家掌柜特意从波斯商人手里购得的,说唯有先生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
刘庆福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匣中书信。林远在信中不仅准确指出徽商新盐道的三处致命缺陷,还附上一张标注着季风和潮汐的海运图,图上某处用朱砂圈着,写着“此处可建中转码头,省三日脚程”。
“回去告诉林掌柜,此事关系重大,容我考虑几日。”刘庆福将书信折好收入袖中,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信上“副掌柜”三个字。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他慌忙将金丝楠木匣踢到桌底——胡文远的贴身小厮捧着账本闯了进来。
同一时间,苏婉娘的绣楼。
林远亲手将千年紫檀木算盘放在妆奁上,算盘珠碰撞的清响惊得苏婉娘打翻了茶盏。“苏姑娘可知这算盘妙在何处?”他转动底座暗格,露出精密的齿轮结构,“拨动算珠时,这些齿轮会自动记录数字,再复杂的账目,也不会出错分毫。”
苏婉娘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冰凉的紫檀木,忽然冷笑:“林掌柜是在暗示我算错了徽商的账?”
“不敢。”林远后退半步,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只是听闻姑娘在徽商八年,从未出过差错,却连个账房先生的名分都没有。这是天元镖局的分红契约,只要姑娘点头,您就是这里的首席账房,每年可从利润里提两成。”
绣楼外传来更夫打更声,苏婉娘望着算盘上跳跃的烛火,想起胡文远那句“女子终究是女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而马奎此时正站在徽商的仓库里,盯着林远送来的图纸。羊皮纸上,数十座飞檐斗拱的仓库错落有致,每座仓库都标注着“防潮层”“通风道”,甚至还有用奇形怪状符号画的“自动升降装置”。
“马主管,这是何物?”学徒好奇地指着图纸角落的螺旋状图案。
马奎猛地将图纸卷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那分明是他曾在梦中见过的仓储构想,如今竟被林远一笔一画勾勒出来。当夜,他偷偷潜入天元镖局的仓库,却看见伙计们正用刻着编号的竹牌登记货物,月光下,那些整齐排列的货箱像训练有素的士兵。
“马大哥若是愿意,这些都归您管。”林远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中托着的玉印刻着“仓储总领”四个大字。
十日后,扬州城炸开惊雷。徽商三大支柱刘庆福、苏婉娘、马奎同时消失,只在各自房中留下一封书信。胡文远砸了整间书房,将刘庆福留下的盐道图撕得粉碎:“反了!全都反了!传令下去,谁能带回这三人,赏银千两!”
然而重金之下,无人响应。有人看见刘庆福在天元镖局的新码头指挥船只调度,袖口的羊脂玉扳指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苏婉娘的绣楼亮起彻夜灯火,天元镖局的账本在她手中翻飞如蝶;马奎则整日泡在在建的仓库工地,对着图纸和工匠争得面红耳赤。
半月后,胡文远收到密报:天元镖局即将召开商户大会。他捏着密信冷笑,眼中闪过狠厉:“林远,你以为挖走几个人就能翻天?且让你先得意几日……”窗外,乌云压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