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简单却又意义非凡的“家宴”,如同一杯烈酒,不仅温暖了众人在末世中早已冰冷麻木的四肢,更在他们心中点燃了一簇名为“希望”和“归属”的火焰。一夜酣畅淋漓的深眠,洗去了他们身上连日奔波积攒下的疲惫,也冲刷掉了内心深处那层厚厚的、名为绝望的尘埃。
当第二天清晨,西山据点那规律而嘹亮的军号声准时响起,撕裂晨曦的宁静时,b区三号帐篷内的四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睁开了双眼。他们的眼神中,不再有昨夜的迷茫和对未知道路的忐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坚定,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的期盼。
简单的早餐过后,分别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临了。
“方静姐,去了医疗中心,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那边伤员多,工作肯定很忙,你别太累了。”沐璇拉着方静医生的手,依依不舍地叮嘱道。她的眼圈有些泛红,虽然只是在同一个据点内分开,但一想到未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朝夕相处,心中便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方静医生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那双总是带着冷静和理性的眼眸中,此刻也充满了温情:“放心吧,小沐。能重新拿起手术刀,回到我熟悉的岗位,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们才是,特战营的训练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受伤。”她的目光又转向卢远大叔,“卢远大哥,后勤的工作虽然不比一线战斗,但也繁重,多加小心。”
“哎,知道了,知道了,方医生你就放心吧!”卢远大叔憨厚地笑着,他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脸上的笑容异常灿烂,“咱这条老命,以后还得指望着你这位大神医给看着呢!”
四人在帐篷门口简单地告别。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没有煽情的拥抱,只是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几句发自内心的叮嘱,便已包含了千言万语。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身影在晨曦中被拉长,然后渐渐融入据点内那熙熙攘攘、充满生机的人流之中。虽然身处不同的岗位,见面的时间也大大减少,但他们之间那份在尸山血海中、在生死考验中建立起来的默契和情谊,却如同那半瓶被珍藏许久的“x凤酒”,经过了时间的沉淀和现实的催化,愈发的醇厚、深沉。
方静医生快步走向了据点东侧那片由数个大型帐篷和活动板房组成的医疗中心,那里有无数的伤员在等待着她的救治。卢远大叔则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迈着八字步,精神矍铄地走向了位于据点后方的后勤维修部,那里有一堆等待他“妙手回春”的破铜烂铁。
而陈默,则和沐璇一起,再次来到了西山脚下那个熟悉的训练场。只不过,今天的沐璇将继续接受高强度的基础训练,而他,则将在短暂的交接后,正式告别新兵营,前往那个对他而言,充满了未知与挑战的全新领域——装备保障技术研究所。
当陈默在秦枫工程师派来的一名技术员的带领下,第一次踏入那个位于据点核心区域、由几个大帐篷改造而成的临时研究所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之前那些所谓的“研究”,是何等的简陋和业余。
研究所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窗明几净、充满了未来科技感。这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被临时改造的夜市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机油、焊锡和臭氧的复杂气味。部分帐篷的顶部开口处,牵拉着一根根粗大的电缆和通风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和神经。十几台从城市废墟中抢救回来的大型工业机床——车床、铣床、钻床——虽然型号老旧,但被保养得还算不错,此刻正发出低沉的轰鸣。几名穿着灰色工装的技术人员,正戴着护目镜,在火花四溅中对一些金属部件进行着切割和打磨。
在研究所的最深处,一个被隔离出来的、相对干净明亮的空间里,摆放着几张巨大的工作台。工作台上堆满了各种电子元器件、示波器、万用表,以及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设计图纸。陆永安所长和秦枫工程师,正带着他们的技术团队,围着那把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电磁枪“残骸”,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陈默同志,你来了!”秦枫看到陈默,立刻热情地招呼他过去。
陈默走上前,看着那些被整齐摆放在防静电桌布上的、他曾经无比熟悉的零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但随即,这份亲切感就被秦枫接下来的一番话,彻底击碎了。
“陈默同志,你这个设计思路,我们研究过了,非常有创意,可以说是天才般的构想。”秦枫先是给予了高度的肯定,但随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工程师特有的、严谨而挑剔的神情,“但是,经过我们团队的分析,除了你之前说的一些问题,我们从专业军事工程学的角度来看,它……也存在着几个几乎是致命的弱点。”
他拿起那根用普通钢管制作的枪管,指着内部对陈默说道:“你看这里,你为了追求加速效果,设计的导轨过于简单,这导致弹丸在射出时,受到的电磁推力并不均匀,从而严重影响了中远距离的射击精度。还有这个储能模块……”他指着那一堆被陈默用热熔胶粘在一起的、花花绿绿的电容,“虽然你很巧妙地利用了串并联,实现了瞬间的大电流放电,但这种民用级别的电容,其性能和稳定性都远远达不到军用标准。在高强度的连续作战中,它的衰减率和故障率会高到无法接受。”
随后他又继续说道:“还有弹丸加速的这个模块,虽然很精妙,但是仍然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体积过大,其次会耗费更多的能量来供给加速模块,这在持续作战时,是一个很致命的弊端”
秦枫的话,虽然句句在理,没有丝毫的贬低之意,但却像一把把精准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陈默那份小小的、源于“创造者”的自得,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之前那些引以为傲的“杰作”,在真正的军事工业标准面前,是何等的粗糙和不堪一击。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就像一个凭借着一本武功秘籍的残页,就以为自己能独步江湖的少年。而现在,他才真正踏入了武学的最高殿堂,看到了那些真正的大师和他们所遵循的、严谨到近乎苛刻的门规。
那一刻,陈默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沮'丧和不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海绵般渴望吸收知识的强烈欲望。他知道,属于他的“新手村”阶段,已经彻底结束了。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将是真正意义上的、专业领域的深耕和挑战。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陈默便如同着了魔一般,彻底扎进了装备保障技术研究所这个知识的海洋里。
李司令员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点,他特意在研究所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为陈默开辟了一个小小的独立隔间。隔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以及一台从废弃服务器机房里抢救出来的、经过加固和改造的高性能工作站。这台工作站,通过研究所内部的线路,连接着据点那套同样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修复好的、能够与外界进行连接的卫星网络系统。
对于陈默来说,这间简陋的隔间,简直就是天堂。
他开始了自己疯狂的“补习”之路。
他不再满足于之前从网上那些零散的、不成体系的军事论坛和科普视频里获取知识。他利用那宝贵的、时不时会因为信号不好而中断的卫星网络,如同一个贪婪的寻宝者,在全球各大知名大学的开放课程数据库、顶尖科研机构的论文库、以及一些解密的军事技术论坛里,疯狂地搜索和下载着所有与电磁技术、材料科学、结构力学、弹道学相关的专业知识。
每一篇深奥的论文,每一个复杂的公式,每一个陌生的专业术语,都像一块块全新的拼图,被他贪婪地吸收、消化,然后在他那早已被逻辑和代码训练得异常强大的大脑中,重新构建、组合,形成一个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整的知识体系。
他几乎是废寝忘食。白天,他和秦枫工程师以及其他技术人员一起,在工作台前激烈地讨论着“破晓”的设计方案,为了一个线圈的缠绕密度、一个电容的布局、甚至一个螺丝的受力角度而争得面红耳赤。晚上,当其他人都已经进入梦乡时,他却依旧独自一人坐在那个小小的隔间里,就着一杯苦涩提神的浓茶,对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资料,进行着地毯式的学习和研究。
他甚至还将人工智能大语言模型,当成了自己24小时在线、且永远不知疲倦的私人导师。他会将自己白天遇到的技术难题,或者在论文中看到的某个深奥的理论,输入到模型中,然后与这个冰冷但却博学的“AI老师”,进行着反复的推敲、辩论和验证。他会提出一个假设,模型会根据海量的数据库给出数十种可能的解决方案和潜在的风险;他会设计一个模拟电路,模型则能在一瞬间为他计算出各种极端情况下的能量输出和损耗。
这种高效而专注的学习方式,让他的技术水平和理论知识,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增长着。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学霸”吧。对于真正热爱并且擅长学习的人来说,知识本身就是最迷人的存在。再加上末世带来的巨大压力和明确的目标导向,这种潜力被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激发了出来。
时间,就在这种紧锣密鼓的研发和学习中,飞速地流逝。
一周后,当研究所再次召开关于“破晓”电磁狙击步枪核心部件的技术研讨会时,陈默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在一旁听着,偶尔提出一些“奇思妙想”的旁听者了。
“……关于加速线圈的磁场聚焦问题,”一名负责电磁领域的专家,指着投影幕布上一张复杂的磁场分布图,皱着眉头说道,“我们目前采用的亥姆霍兹线圈结构,虽然能产生相对均匀的磁场,但在能量利用率上,还是有很大的损耗。大约有百分之十五的磁力线是向外发散的,无法有效地作用在弹丸上。”
“如果……我们尝试将线圈的结构,从传统的圆柱形,改成halbach阵列式的矩形结构呢?”
一个略显沙哑但异常沉稳的声音,突然在会议室里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声音的来源处——陈默的身上。
只见陈默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记号笔,动作娴熟地在白板上绘制出了一个复杂的磁铁阵列结构图。
“halbach阵矢,通过特殊排列的永磁体,可以将磁场最大限度地汇聚到阵列的一侧,而另一侧的磁场则会互相抵消,趋近于零。”他一边画,一边解释道,“如果我们用这种结构来设计我们的加速导轨,理论上,可以将磁场的利用率,从现在的百分之八十五,提升到百分之九十八以上!这意味着,在同等的能量输入下,弹丸获得的动能将得到极大的提升!”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紧接着,爆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充满了惊喜和赞叹的议论声。
陆永安所长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白板前,看着陈默绘制的那张堪称完美的阵列图,眼中放出了异样的光彩:“halbach阵列!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这个理论我二十年前就接触过,但当时受限于材料和加工工艺,一直停留在理论阶段!陈默同志,你……你这个提议太关键了!它不仅解决了磁场聚焦的问题,甚至可能让‘破晓’的整体性能,再上一个台阶!”
秦枫工程师也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陈默。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星期前还对这些专业知识一知半解的年轻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如此深奥的理论,并能如此精准地将其应用到实际设计中来的。
陈默自己,也为这种能够真正参与到核心技术讨论中,并且能用自己的知识去解决问题的感觉,而感到一阵由衷的喜悦和满足。这比他之前在公司里,解决掉一个困扰了团队数天的bUG时,所获得的成就感,还要强烈千倍、万倍。
并且,最令他感到高兴的是,在这里,他不必再像之前在南星龙苑的小公寓里那样,为了制作一个样品或者一个简单的模板,为了一颗特定规格的螺丝、一根粗细合适的导线、甚至是一块大小恰当的电路板而费尽周折,冒着生命危险去外面搜寻。
在研究所里,虽然很多末世前价值连城的高精尖设备,因为电力供应不足或者缺乏专业的维护而无法启动,但基础的材料和工具,却储备得异常丰富。一排排整齐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规格的螺丝、铆钉、垫片;一卷卷不同材质、不同线径的导线被分门别类地挂在墙上;各种型号的电阻、电容、晶体管,更是被装在一个个贴着标签的抽屉里,应有尽有。
陈默知道,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材料,都是据点的战士们,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从城市废墟中抢救回来的。它们中的每一颗螺丝,每一寸导线,都凝结着牺牲和希望。这也让他更加珍惜每一次实验的机会,更加严谨地对待每一个设计细节。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破晓”项目组,都进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工作状态。
陈默、秦枫工程师,以及那几位在各自领域都堪称权威的专家,几乎是夜以继日地围绕着那张巨大的工作台。工作台上,铺满了密密麻麻、不断被修改和完善的设计草图。有整体的枪械结构图,有局部零部件的3d分解图,更有那复杂如蛛网般的能量传导线路走向图。
他们时而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参数而激烈地争论,每个人都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理论和依据,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步。一个负责材料学的白发老教授,会因为秦枫为了追求枪械的轻量化而选择了一种强度稍逊的复合材料而拍着桌子,大声斥责他这是在拿战士的生命开玩笑。而秦枫也会毫不客气地反驳,指出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零点一公斤的重量差异,都可能影响到战士的机动性和反应速度。
他们时而又会因为一个共同的技术难题,比如如何在高强度放电时,有效地抑制电磁脉冲对周围电子设备的干扰,而集体陷入沉思,几天几夜都找不到突破口,整个实验室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氛围中。
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因为一个突然闪现的灵感,一个经过反复计算和模拟后被成功验证的全新设计,而爆发出如同孩童般兴奋的欢呼和击掌。陈默会因为想到了一个巧妙的散热方案而兴奋地半夜从床上跳起来,而秦枫也会在看到一个由陈默设计的、堪称艺术品的扳机联动结构时,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这种纯粹的、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协同奋战的氛围,让陈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激情。他不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孤独地摸索,他有了一群可以相互争论、相互启发、相互信赖的战友。
时间,就在这紧张、激烈、时而充满争执,时而又充满喜悦的研发过程中,悄然流逝。
终于,在距离“取火”行动结束,他们返回据点的第二十天,也就是李司令所限定的二十天。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研究所那间戒备森严的中央实验室内,聚集了所有参与“破晓”项目的核心成员。陆永安所长、秦枫工程师、陈默,以及其他几位专家,都屏住呼吸,眼神灼灼地盯着工作台中央,那把刚刚完成了最后组装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全新武器。
“破晓”电磁狙击步枪,第一把真正意义上的、集合了整个西山据点最高科技结晶的样枪,终于……诞生了!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通体呈一种深邃的哑光灰,那是特种陶瓷复合材料经过高温烧结后特有的色泽。枪身线条流畅而充满了力量感,完美地融合了88式狙击步枪的经典轮廓和未来武器的科幻美感。那根独特的多边形枪管,在无影灯的照射下,反射着幽冷的光芒,仿佛一只蛰伏的猛兽,沉默中蕴含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
它不再是陈默之前制作的那个粗糙的、充满了dIY痕迹的“玩具”,而是一件真正的、足以被载入史册的杀戮艺术品!
看着眼前这把凝聚了所有人智慧和心血的“破晓”,在场所有人的眼中,都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自豪。
他们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把枪。
这是西山据点吹响反击号角的第一声鸣响!
这是人类在末世的废墟之上,用智慧和汗水,重新燃起的文明之火!
这是……破晓之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