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三刻,御书房里檀香未散。
苏婉儿站在赵顼案前,肩头缠着的纱布在晨光里泛着青白,右手攥着半幅帕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陛下,昨夜那刺客伤了阿福公公,也惊了圣驾。\"她声音发颤,眼尾还凝着未褪的青肿,\"婉儿实在惶恐......这夜巡的差使,还是请陛下另选稳妥的人吧。\"
赵顼搁下朱笔,目光扫过她发顶翘起的碎发——那是昨夜躲避剑刃时被带乱的,此刻在晨光里像团不安分的云。
他记得昨夜她藏断刃时的慌乱,记得她替阿福擦血时指尖的温度,更记得她袖中幽蓝的技能卡微光。\"为何?\"他声音沉了沉,\"是嫌累,还是怕?\"
苏婉儿喉结动了动,忽然抬起眼,眼底泛着水光:\"是怕再护不住陛下。\"她退后半步,袖中那枚断刃硌得腕骨生疼,\"昨夜刺客能摸到御书房后廊,定是摸清了巡夜规律。
婉儿若继续当值,刺客只会更小心......倒不如换个生脸,或许能引他们再露马脚。\"
案头的青铜鹤烛台噼啪爆了个灯花。
赵顼盯着她睫毛上摇摇欲坠的泪珠,忽然笑了:\"你这小脑袋瓜,倒会将退为进。\"他伸手扯过她的帕子,轻轻按在她肩头,\"准了。
以后夜巡由王公公代你,可你得每日辰时来给朕看伤。\"
苏婉儿垂眸藏起眼底的锐光,指尖悄悄勾住他衣袖的暗纹——这一退,总算是将网口松到了蛇能钻进来的尺寸。
三日后的夜,月轮像浸了水的银盘,宫墙的影子在青砖上拖得老长。
苏婉儿蜷在偏殿暖阁里,耳尖却竖得像警觉的猫。
系统提示音在她脑海里响过第三遍时,她霍然起身,肩头的伤早不疼了,只余一片麻痒——那是\"夜视如昼\"技能在发烫。
她撩开绣着并蒂莲的棉帘,月光陡然漫进衣襟。
东角门方向有细碎的瓦片响动,像秋虫振翅。
她眯起眼,借着技能加持的视力,看清两个缩在廊下的黑影——左面那人腰间挂着半枚褪色的红绳结,右面那个手腕有道月牙形的旧疤,正是前夜袭击赵顼的双剑刺客!
\"苏姑娘?\"值夜的小太监捧着茶盏从廊下走过,\"您怎的起来了?\"
苏婉儿踉跄两步,手扶住廊柱:\"许是药喝多了,想...想去净房。\"她声音发虚,脚步歪歪扭扭往西侧去,余光瞥见那两个黑影动了——果然跟上来了。
等小太监的脚步声消失在转角,苏婉儿拐进夹道,指尖在墙上敲了三下。
墙后立刻传来三声虫鸣似的回应——是马铁鸣的暗哨。
她摸出怀里的铜铃,轻轻摇了半下,远处巡夜队的灯笼光便往南偏移,将东六宫到御书房的路径空了出来。
\"就是现在。\"她低咒一句,转身往御书房方向跑,裙角带起的风卷着桂叶,正落在刺客脚边。
两个刺客对视一眼,抽剑追了上来。
他们的轻功极好,脚尖点着屋檐瓦当,像两柄淬了毒的箭。
苏婉儿跑得更快,发簪在风里叮当作响,直到看见御书房后墙那株百年老槐——树影里,三十个禁军正攥着长戟,呼吸声轻得像游丝。
\"动手!\"
马铁鸣的暴喝混着更漏声炸响。
刺客惊觉不对,挥剑便要突围,可四面早围上了密不透风的刀网。
左面刺客的剑刚刺出半尺,便被禁军的盾牌撞偏,右面那个想跃上屋檐,却被马铁鸣的长鞭缠住脚踝,\"砰\"地摔进花池。
\"拿下!\"
月光突然破云而出,照得满地刀光如雪。
苏婉儿站在老槐后,看着两个刺客被按在地上,锁链哗啦作响。
她摸出袖中那枚断刃,借着\"夜视如昼\"的能力,看清刺客腰间红绳结的纹路——和断刃刀柄的铜纹严丝合缝,像两片久别重逢的鱼鳞。
\"带下去。\"赵顼的声音从廊角传来,他披着玄色大氅,手里握着她昨夜藏起的断刃,\"明日审。\"
苏婉儿望着他手中的断刃,又看看地上刺客腰间的红绳,忽然笑了。
这夜的月光太亮,亮得藏在阴影里的尾巴,终要被晒出来见见光。
诏狱的青砖地上还凝着夜露,火把在墙缝里噼啪炸响,将两个刺客的影子拉得扭曲如鬼。
赵顼立在堂首,玄色大氅下摆扫过案几,案上烛火被他身上的寒气压得矮了三分:\"说,谁派你们来的?\"
左面刺客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要杀要剐随你,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话未说完,右面刺客突然用膝盖撞他后腰。
苏婉儿站在阴影里,借着\"夜视如昼\"技能,将这抹小动作收进眼底。
她摸出袖中断刃,金属凉意透过帕子渗进掌心——这是昨夜刺客挥剑时崩断的残片,刀柄处的铜纹还凝着半道暗红血渍。
\"两位壮士倒是有义气。\"她向前半步,烛火映得她眉峰冷硬,\"可你们腰间的红绳结,与这断刃的纹路,像不像一对被劈开的鱼鳞?\"
两个刺客同时抬头。
左面那个瞳孔骤缩,喉结上下滚动;右面那个手腕上的月牙疤突然绷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苏婉儿将断刃拍在案上,金属与木案相撞的脆响惊得烛芯一颤:\"大昭能锻造出这种'鱼鳞纹'的,唯有苏府兵器库的老匠头。
十年前苏大人任兵备道时,曾给边军打过三千柄这样的佩刀。\"
右面刺客的呼吸陡然粗重。
赵顼垂眸看了眼断刃,又扫过刺客腰间褪色的红绳,指节重重叩在案上:\"苏府?\"
\"回陛下,苏府虽已不掌兵备,但兵器库的账册十年才销一次。\"苏婉儿指尖划过断刃纹路,\"这红绳结是匠头传给亲卫的暗号——每柄刀配半枚,防的就是被外贼私造。\"她转向刺客,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身上的红绳,分明是从苏府兵器库里顺出来的!\"
左面刺客突然暴起,铁链哗啦撞向案几。
两个禁军扑上去压他,他却盯着苏婉儿嘶喊:\"你...你根本没证据!\"
\"证据?\"苏婉儿从袖中抖出一方黄绢,上面拓着半枚纹路——正是三日前她借\"过目不忘\"技能,趁给王公公送茶时,在苏府呈给户部的兵器册页上拓下的。\"这是苏府三年前呈给户部的兵器样图拓本。\"她将黄绢覆在断刃上,月光从窗棂漏进来,两重纹路严丝合缝,\"陛下请看,可还能说无关?\"
右面刺客突然瘫软在地,额头抵着青砖直喘。
左面刺客还在挣扎,却被赵顼一声冷笑镇住:\"朕当是谁有胆子行刺,原是仗着苏府这把老刀。\"他盯着刺客腰间的红绳,指节捏得发白,\"苏若柔前日还在御花园献了株并蒂莲,说要给朕贺寿——倒不知她贺的是寿,还是弑?\"
苏婉儿心头一跳。
她早猜到继妹苏若柔有份,却不想赵顼竟已将线索串到了她头上。
她垂眸掩住眼底的锐光,趁机进言:\"陛下,苏府兵器库的出入账册向来由大夫人管着。
当年苏大人调任通判,交接时账册少了三十柄刀——\"
\"够了!\"左面刺客突然吼得声嘶力竭,\"是苏...是苏府二小姐让我们干的!
她说只要杀了皇帝,就给我们黄金万两,送我们去漠北!\"
右面刺客浑身剧震,抬头时眼眶通红:\"哥!你疯了?\"
\"疯的是她!\"左面刺客踹了弟弟一脚,\"那女人说事成之后给我们全家赎身,可你忘了吗?
上月我娘病重,求她通融点药材,她连门都没让进!\"他转向赵顼,脖颈青筋暴起,\"陛下要杀要剐随便,可我弟弟是被我骗来的,求您......\"
\"带下去。\"赵顼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苏婉儿手中的断刃,\"去苏府,把十年内的兵器出入账册、匠头名录、亲卫名单,全部给朕调来。\"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让刑部的人跟着,莫要让苏府的人动了手脚。\"
\"遵旨。\"王公公佝偻着背退下,衣摆擦过苏婉儿的裙角。
更深露重,苏婉儿跟着赵顼步出诏狱。
风卷着桂香扑来,她摸了摸袖中发烫的铜牌——系统提示音刚在脑海里响过,\"密语听真\"技能卡的暖意透过布料渗进掌心。
她知道,这张能辨谎言、听弦外之音的技能卡,将是她撕开苏若柔面具的利刃。
\"明日早朝。\"赵顼突然停步,转身时大氅翻起如墨色云涛,\"朕要下道旨意。\"他望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眼底的暗潮翻涌,\"你...做好准备。\"
苏婉儿垂首应了,却在抬眼时撞进他灼灼目光。
月光漫过宫墙,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她知道,这一夜的断刃,终是将苏府的阴谋,挑开了第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