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卯时,御膳房后巷的青石板还凝着晨露。
苏婉儿立在廊下,望着王公公捧着监察簿匆匆往尚食局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青铜火纹牌——这张\"火候掌控\"技能卡让她对御膳房的每道工序都多了三分笃定。
\"婉儿姑娘,张掌事说新到的蜜枣要您过目。\"小宫女阿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眼时正见御膳房角门处闪过两道身影:穿青布短打的外役挑着两个蒙油布的木箱,与守门的小吏王五交头接耳。
王五的喉结动了动,手指快速捻过对方塞来的银锭,眼角余光不住往尚食局方向瞟。
苏婉儿的心跳陡然加快。
她昨日在监察簿\"备料栏\"故意写错的\"阴雨天米袋垫高五寸\",原是给那些想绕过验货的人留的破绽——真要防霉,垫高三寸足够,五寸反而会让米袋不稳,懂行的采买一眼便知是错。
可若有人存心要混东西进来,必定会抓住这处\"疏漏\",买通守门禁的小吏。
\"阿桃,去前院把马侍卫请来。\"她声音平稳得像是说要杯茶,指尖却已将火纹牌攥得发烫。
系统前日突然弹出的\"预警任务\"还在脑海里——\"有人试图通过御膳房渠道运送违禁物\",正好与她的计划合上了拍。
那两个外役刚挑起木箱跨进角门,巷口便传来清脆的铜锣响。
马平川带着四名带刀侍卫从墙后转出,腰刀出鞘的寒光惊得挑夫手一松,一只木箱\"哐当\"砸在地上,油布里滚出几包用蜡纸封着的药粉,其中一包裂开,露出暗褐色的粉末,有股腥甜之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大胆!
竟敢往御膳房送毒粉!\"马平川的声音震得瓦当落灰,小吏王五\"扑通\"跪下,裤裆处迅速洇出一片湿痕:\"奴才冤枉!
是李二说这是江南新贡的蜜饯粉...他给了奴才二十两银子...\"
\"李二?\"苏婉儿蹲下身,用帕子捏起一点药粉。
系统的\"鉴宝识玉\"技能自动运转,粉末里的朱砂颗粒与曼陀罗籽碎屑在她眼中清晰如绘——这哪里是蜜饯粉,分明是混了慢性毒药的补药,长期服用会让人精神倦怠,与前月皇帝总说\"批阅奏折犯迷糊\"的症状如出一辙。
大牢里的李二比王五硬气些,可当马平川将带血的鞭子甩在他脚边时,他还是抖如筛糠:\"是...是陈老尚书的管家周福让小的送的。
周福说,只要把东西混进御膳房,年底能得一百两赏银...\"
陈廷远?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这位退居二线的正二品户部尚书,原是废太子一党,去年因\"年老体衰\"告病归家,不想竟还在暗中作祟。
她想起半月前皇帝说\"近日参汤总有些怪味\",想起张厨子急得直拍大腿的\"米香淡\",所有线索在脑内连成一张网——陈廷远是想通过御膳房的慢性毒,慢慢拖垮皇帝的身子,好让废太子余党有机会反扑。
御书房的龙脑香烧得正浓。
赵顼捏着李二的供状,指节泛白,案上的茶盏被他捏得\"咔\"地裂了道缝:\"传朕的旨意,着大理寺即刻查抄陈府!\"他抬眼时,目光落在苏婉儿攥着的药粉帕子上,语气突然软了三分:\"婉儿,你是如何料到他们会从御膳房动手?\"
\"因为这里是离陛下最近的地方。\"苏婉儿垂眸,腕间银锁片轻碰火纹牌,\"陈廷远若直接行刺太冒险,慢性下毒却能在潜移默化中削弱圣体。
而御膳房采买繁杂,最容易做手脚——只是他没料到,有人会盯着监察簿上的小错不放。\"
查抄陈府的结果比预想中更触目惊心:地窖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箱违禁药材,书房暗格里还搜出十封与废太子旧部的往来书信,其中一封赫然写着\"待陛下龙体不支,便扶三皇子上位\"。
三皇子正是废太子的嫡子。
朝会那日,赵顼将书信摔在丹墀上,金殿里落针可闻。
陈廷远被押上殿时,昔日的紫蟒朝服已染了草屑,他望着满地书信,突然嘶声大笑:\"陛下以为这只是我一人的谋划?
这宫里宫外,想让您倒下的人多了去——\"
\"拖下去!\"赵顼拍案而起,龙袍下摆扫落了御案上的笔山,\"着刑部从严审讯,所有涉案人员一律问斩!\"
消息传到御膳房时,张厨子正对着新到的玉露米发呆。
他捏起一粒米,对着光看了又看,米腹的透亮白让他眼眶发酸——自苏婉儿整顿采买后,再没混过陈米。
他转身时正见苏婉儿抱着一摞新监察簿进来,发间的银锁片闪着温润的光。
\"张叔。\"苏婉儿将簿子放在案上,\"明日开始,采买要加一道核对流程,您看...\"
\"姑娘放心!\"张厨子突然挺直腰板,胖脸上的肉都在发颤,\"往日是老张眼拙,只盯着锅碗瓢盆。
如今才明白,这御膳房的灶火,护的是陛下的龙体,更是大昭的江山!
往后您说往东,老张绝不敢往西——就是把这把老骨头搭进去,也得把这御膳房的风气整得干干净净!\"
苏婉儿望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泛起暖意。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火候掌控\"技能卡上,暖金的纹路像跳动的火苗。
她知道,这把火,才刚烧起来。
御膳房的灶火映得张厨子的脸发亮。
他捧着新换的黄铜漏勺,手指在勺柄刻着的\"张\"字上反复摩挲,忽然\"咚\"地跪在青石板上,额头几乎要碰到案几:\"姑娘,老张求您受了这'御膳总监'的名儿!\"
苏婉儿正低头核对今日采买清单,笔杆\"咔\"地折成两截。
她慌忙去扶张厨子,却被对方铁铸般的胳膊挡开。
老厨子的眼眶红得像刚熬完糖色的砂锅,声音带着破锣似的哑:\"打从陈府的毒粉露了馅,尚食局的人见着我都直作揖。
前日李尚食还说,'张掌事如今管的御膳房,比尚食局的库房还严实'——这都是您的功劳啊!\"
窗外传来小太监们搬运新米的吆喝,混着蒸笼掀开时的白雾。
苏婉儿望着张厨子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三日前他蹲在米仓前抹眼泪的模样——那时陈米混进御膳房,他被尚食局的人指着鼻子骂\"老糊涂\"。
如今他腰杆挺得比御膳房的房梁还直,连说话都带着底气:\"您要是应了这总监,往后采买归您批,掌勺归我管,底下的小崽子们谁还敢偷奸耍滑?\"
\"张叔。\"苏婉儿抽出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角的饭粒,指尖触到他粗糙的掌纹,\"您当这头衔是蜜糖?
御膳房的油水,多少双眼睛盯着?
我若顶了这名儿,明日尚食局的参劾折子就能堆到御案上。\"她将折了的笔杆轻轻按进纸堆,\"但您若信我,'膳务顾问'便够了——我在幕后理规矩,您在台前压场子,岂不比挂个空名更实在?\"
张厨子愣了愣,忽然拍着大腿笑出声:\"到底是读书人的脑子!
成,就依姑娘说的!\"他转身冲门外喊:\"阿桃!
把新制的'膳务六查'木牌挂到前堂!
米粮过秤要记两,酱料开封要画押,厨子当值要按手印——都给我记瓷实喽!\"
接下来的七日,御膳房像被重新捏过的陶胚。
苏婉儿让阿桃在廊下立了块黑石板,每日采买的品类、斤两、经手人都用白粉笔写得清清楚楚;又教老厨工们用红绳系住调羹,每柄勺子只舀一种酱料;连烧火的小太监都要背熟\"三看三闻\"口诀——看米腹是否透亮,看菜叶有无虫眼;闻肉香是否纯正,闻油腥是否刺鼻。
\"姑娘,今日的鲫鱼是从玉泉湖新捞的!\"负责水产的刘三举着尾巴还在甩水的鱼,额头的汗珠子落进石板缝里,\"您瞧这鳞片,比镜子还亮堂!\"
\"刘叔记着。\"苏婉儿翻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档口的规矩,\"鱼鳃要掰开查,若是暗红带腥,哪怕再新鲜也得退回去。\"她抬头时,正见张厨子叉着腰站在蒸笼前,对着新来的小宫女吼:\"发面要揉足三百下!
揉不够数的,面剂子全给我喂猫!\"
月上柳梢头时,御膳房终于静了下来。
苏婉儿靠在廊柱上,望着檐角悬挂的\"膳务六查\"木牌被夜风吹得轻晃,木牌上的字是张厨子特意请翰林院的先生写的,一笔一画都浸着墨香。
她摸出袖中泛着暖光的\"火候掌控\"卡,突然听见脑海里响起清铃般的系统提示:\"叮——宿主完成任务【釜底抽薪】,获得技能卡【毒理通解】。\"
淡青色的光雾在眼前绽开,一张刻着药鼎纹路的卡片缓缓落在掌心。
苏婉儿闭眼细想这半月的布局:故意写错的监察簿、引蛇出洞的毒粉、顺藤摸瓜的陈府...原来系统早将线索织成了网,就等她收网的那刻。
可当她睁开眼时,月光正落在\"毒理通解\"的鼎纹上,那些细密的纹路突然连成一张地图——她想起陈廷远临刑前那句\"想让您倒下的人多了去\",想起近日御花园总有人深夜扫落叶的异响,后颈忽然泛起凉意。
\"苏姑娘。\"
方公公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他手里的羊角灯在夜风中摇晃,照出他腰间明黄的丝绦。\"陛下在承光殿等您,说是要随驾夜巡宫墙。\"老太监的声音平稳如常,可苏婉儿却注意到他拇指在灯柄上轻轻叩了三下——这是赵顼特有的暗号,意味着事情不寻常。
她将\"毒理通解\"卡收进袖中,银锁片与卡片相碰,发出细碎的响。
夜风卷着宫墙下的桂香拂过鬓角,她望着方公公灯影里拉长的影子,忽然想起三日前查抄陈府时,在偏院井里捞出的半块碎玉——那玉上的纹路,竟与她生母留下的银锁片有七分相似。
夜巡的灯笼已经在宫道上亮起,赵顼的玄色龙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婉儿理了理裙角,跟上他的脚步。
宫墙下的青苔被夜露浸得滑腻,她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与龙袍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株在暗夜里生长的树——而树底下,不知埋着多少未被翻出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