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紫宸殿内觥筹交错,丝竹悦耳,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空气中弥漫着御赐佳肴的浓郁香气,以及名贵香料的淡雅芬芳,令人心神沉醉。
然而,在这片靡丽奢华之下,却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高居御座的赵顼,龙袍广袖,面带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不时掠过身侧垂手侍立的婉儿。
他的安排,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悄然张开,只待猎物自投罗网。
婉儿身着一袭素雅宫装,在这满殿的锦绣华服中,反而有种鹤立鸡群的清冷。
她低眉顺眼,仿佛只是个寻常侍女,心中却早已警铃大作。
她知道,今夜的平静只是假象,自己便是那枚被投下湖心的石子,只为激起隐藏在深渊中的恶鲨。
“夜视如昼”的异能悄然运转,殿内的一切在她眼中纤毫毕现。
烛火摇曳间,每个人的表情、动作,甚至呼吸的频率,在她眼中都清晰无比,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身影,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
就在此时,一队传膳的内侍鱼贯而入,脚步细碎,垂首躬身,与往日并无二致。
他们手中托着精致的食盒,里面盛放着一道道令人垂涎的珍馐。
婉儿的目光如利剑般锁定了其中一人。
那名内侍身形略显壮硕,低垂的头颅下,眼神不似其他内侍般恭顺,反而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狠厉。
他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玉带献瑞”,不紧不慢地走向御座。
就是他!
婉儿的心猛地一沉。
尽管对方掩饰得极好,但那刻意压低的帽檐下,一双眼睛闪烁着狼一般的幽光,与周围内侍的谦卑截然不同。
更重要的是,他端着羹汤的手指骨节粗大,虎口处有薄茧,绝非养尊处优的内侍该有的模样!
一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腥与铁锈混合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入婉儿鼻尖。
刺客果然来了!而且胆大包天,竟敢伪装成传膳太监,近身行刺!
那“内侍”一步步靠近,距离御座已不足五步。
殿内丝竹之声依旧,歌舞不辍,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宴饮的欢愉之中,浑然未觉死神已悄然降临。
就在那“内侍”即将踏入三步之内,一个寻常内侍绝不可能逾越的距离时,他骤然发难!
只见他左手托盘猛地一掀,热气腾腾的“玉带献瑞”化作一片迷蒙的烟雾,劈头盖脸地砸向赵顼面前的案几,遮挡视线,制造混乱!
与此同时,他右手袖中寒光一闪,一枚细如牛毛、淬着幽蓝光芒的毒针,在烛火下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轨迹,如毒蛇吐信,直射赵顼的咽喉要害!
快!太快了!快到殿中大部分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赵顼瞳孔微缩,身形欲动。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电光火石之间,婉儿动了!
她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刻,几乎在那“内侍”手腕微动的刹那,便猛地抬手,将身旁案几上的一只盛满温热御酒的鎏金酒壶狠狠打翻!
“哗啦——”
滚烫的酒液化作一道金色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泼向那“内侍”持针的右手手腕!
“啊!”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自刺客口中发出。
滚烫的酒液灼得他手腕一阵钻心的剧痛,那凝聚了全身力道和精气的毒针顿时失了准头,微微一偏,擦着赵顼的龙袍肩头飞过,“噗”的一声轻响,深深钉入了御座后方的蟠龙金柱,入木三分!
柱身上,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可见毒性之烈!
“有刺客!护驾!”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紫宸殿中。
殿角阴影处,一道魁梧的身影如猛虎出闸般扑出,正是早已得到赵顼密令,在此埋伏多时的侍卫统领马远,人称马侍卫。
他手中钢刀出鞘,刀光一闪,卷起一片寒芒,直劈刺客面门!
那刺客也是个亡命之徒,一击失手,竟不退反进,身形诡异一扭,堪堪避开马侍卫这势大力沉的一刀。
同时,他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反手撩向马侍卫的小腹,招式狠辣,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死士!
马侍卫身经百战,反应也是极快,横刀一格,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险象环生。
周围的宾客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躲避,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就在刺客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与马侍卫错身而过,短刀再次试图划向御座方向的空档——婉儿再度出手了!
她的动作轻柔得像一阵拂过柳梢的春风,却又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轨迹。
只见她纤细的手指如穿花蝴蝶般探出,在那刺客紧握短刀的袖口处轻轻一拂、一勾、一引——
“妙手空空!”
“嗖!”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那柄原本紧握在刺客手中的短刀,竟鬼使神差般脱手飞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入了婉儿白皙的手中!
刺客只觉手腕一麻,虎口剧震,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扯,手中的短刀便不受控制地离去,心头顿时大骇!
这是何等诡异的手段!
未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婉儿已反转刀柄,欺身而上,用那短刀的刀柄末端,在他手腕的麻筋处重重一点!
“呃啊!”刺客发出一声更为凄厉的痛呼,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马侍卫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怒吼一声,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刺客的后心!
“砰!”刺客如遭雷击,向前踉跄几步,口中喷出一股鲜血,颓然跪倒在地。
周围早已反应过来的侍卫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他死死按住,用绳索捆得结结实实。
殿内惊呼声、桌椅倾倒声、侍卫的呵斥声交织一片,方才的歌舞升平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和惊魂未定。
而御座之上的赵顼,自始至终,连眉梢都未曾动过一下。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上演的只是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又或者,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直到那刺客被堵上嘴,如死狗一般拖拽出殿,殿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残余的喧嚣和血腥气。
紫宸殿内,重新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投向了御座,投向了那位从容不迫、深不可测的年轻帝王。
赵顼端起面前的酒杯,杯中酒液因方才的动荡而微微晃漾。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半晌,才缓缓开口:夜色如墨,宫墙巍峨,将方才宴席上的血腥与喧嚣尽数吞噬。
赵顼负手立于御书房窗前,月光洒在他龙袍的暗纹上,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方才殿前处决刺客的血腥味似乎还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王公公的雷霆手段,确实起到了震慑作用,至少今夜,无人再敢妄动。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赵顼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目光依旧投向窗外,却仿佛能洞察身后之人的一切。
婉儿垂首侍立,声音平静无波:“陛下洪福齐天,宵小之辈,岂能得逞?”
“洪福齐天?”赵顼嗤笑一声,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婉儿,“若非你提前示警,又‘故意’让那‘桂花酿’的信号得逞,朕的洪福,怕是也要打个折扣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你不仅知道他们今日动手,还知道他们的信号,甚至……知道他们会如何动手。婉儿,你究竟还知道多少?”
婉儿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恭顺:“奴婢只是偶然察觉那几名杂耍艺人行迹诡秘,多留了心眼。至于‘桂花酿’,不过是奴婢根据他们平日的细微习惯,大胆猜测,再加以试探罢了。陛下圣明,奴婢这点微末伎俩,实不敢居功。”
这番说辞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她的先知先觉,又将一切归功于细心观察和“陛下圣明”。
赵顼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
有些秘密,不必刨根问底,只要结果是好的,便足够了。
他需要的是能为他所用的人,而不是一个透明的棋子。
“王德,”赵顼扬声道。
王公公自暗影中趋出,躬身道:“奴才在。”
“今夜之事,婉儿当记首功。”赵顼沉声道,“宫中赏赐,你看着办。另外,着令羽林卫,今夜起,加强宫禁巡逻,尤其是朕的寝宫和御书房,任何风吹草动,格杀勿论!”
“遵旨!”王公公心中一凛,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已然动了真怒。
待王公公退下,御书房内又恢复了寂静。
婉儿脑海中,那块冰冷的铜牌触感犹在,【反间之术】四个字熠熠生辉。
这不仅仅是一个技能,更是一把钥匙,一把能让她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中,从棋子变为弈者的钥匙。
“陛下,”婉儿轻启朱唇,“方才王公公回报,抓获的刺客中,除却江湖散人与前朝旧部,似乎还有几人身份存疑,审讯之下,皆闭口不言,或是胡言乱语,恐背后另有指使。”
赵顼眉头微蹙:“哦?王德竟未向朕详禀。”
“王公公许是觉得此事尚无定论,不敢惊扰圣听。”婉儿垂眸,语气不卑不亢,“奴婢斗胆,这些人既然冥顽不灵,一味处死,固然能震慑宵小,却也可能让幕后真凶逍遥法外,断了线索。”
赵顼踱了数步,停在婉儿面前,目光如炬:“你待如何?”
婉儿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死囚之中,亦有惜命之人。威逼之外,尚有利诱。”她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陛下,或许……我们可以给其中一个‘机会’。”
“机会?”赵顼玩味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趣。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实则胆识过人的宫女,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莫名的期待。
婉儿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神秘而自信:“一个活命的机会,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她的话语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赵顼心中漾起层层涟漪。
天牢之内,阴暗潮湿,方才被押入的刺客们还带着宴席上的酒气与血腥。
绝望与恐惧在他们之间蔓延。
而婉儿知道,她的第一步棋,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那枚刚刚获得的【反间之术】技能卡,仿佛在她的掌心微微发烫。
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向了天牢最深处。
在那里,关押着一枚或许能撬动整个棋局的棋子。
夜,还很长。而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