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在檐角晃出昏黄的光晕,苏婉儿跪坐在御书房软榻上,指尖反复摩挲腰间那柄云纹断刃。
三日前\"密语听真\"时捕捉到的低语在耳畔盘旋——\"那刀纹...和先皇后的凤佩暗纹...竟有三分相似\"。
她借着烛火将断刃侧转,刀身隐现的纹路在光影里浮起,果然与记忆中先皇后画像上凤佩的缠枝暗纹有几处走向重叠。
\"这断刃是刺客遗落的。\"她垂眸盯着刀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刺客能潜入宫城行刺,必然有内应;能换走先皇后旧物的暗纹,必然知晓宫闱秘辛。\"系统奖励的\"人心通晓\"技能在识海泛起暖光,她突然想起那日在东六宫偏殿巡查时,廊下青砖有新填的泥痕——当时只当是宫娥扫雪,此刻却像被一根线串起了所有碎片。
\"王公公。\"她掀开门帘时,老太监正踮脚擦拭御案上的汝窑瓷瓶,听见声音手一抖,瓷瓶险些摔落。\"苏伴读?\"他慌忙扶住瓶子,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这深更半夜的...\"
\"东六宫最末那间偏殿,昨日有宫娥说见着野猫扒拉门闩。\"苏婉儿将断刃往袖中一掩,声音放得极轻,\"王公公素日最疼底下人,可要派两个稳妥的小太监去查查?\"
王公公浑浊的眼珠突然亮了亮。
他在宫里当差四十年,最懂这种\"野猫\"暗语——当年德妃私会外臣,也是用\"野猫撞了佛堂\"传信。\"老奴这就去。\"他搓了搓掌心,将拂尘往臂弯一搭,\"明儿早膳时,给伴读送盏碧螺春?\"
婉儿看着他佝偻着背消失在长廊尽头,嘴角微勾。
王公公这一去,偏殿的蛛丝马迹定能查个清楚——刺客要换衣避开巡查,必然留下织物碎屑或脂粉气,这些老太监的鼻子比猎犬还灵。
第二日卯时三刻,御书房的檀香刚燃到第二截。
赵顼正批着户部的漕运折子,抬眼便见苏婉儿捧着茶盏立在案前,月白襦裙上还沾着晨露。\"朕记得昨日说过,伴读不必这么早来。\"他搁下朱笔,指节叩了叩案几。
\"昨夜巡查队在西三所逮了个偷胭脂的小宫女。\"婉儿将茶盏推近,\"可儿说,那宫女身上的脂粉味...和前日行刺时刺客身上的一样。\"她顿了顿,\"不如将禁军换防,让新调来的羽林卫接管东六宫巡查?
生面孔总比熟脸更让心怀鬼胎的人慌。\"
赵顼挑眉,指腹摩挲着茶盏边沿。
他当然听出\"可儿\"是婉儿新收的小宫女,更听出\"脂粉味\"不过是引子——这女子总爱用三分真话裹着七分计策。\"准了。\"他突然笑出声,眼底却无半分温度,\"朕倒要看看,是谁被惊得睡不着觉。\"
是夜,东六宫的宫墙根下,两道黑影贴着青瓦疾走。\"那小蹄子前日查偏殿,今日又换禁军。\"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刀鞘撞在砖墙上发出闷响,\"再不动手,主子给的期限要过了。\"另一人扯了扯他的衣袖:\"先去松竹阁,昨日张嬷嬷说午膳有桂花酿——\"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两道影子瞬间没入夹道的石榴树后,只余下几片枯叶被风卷着,打着旋儿落在新换的禁军皮靴边。
第三日未时,御膳房的蒸笼正腾着热气。
婉儿捏着今日的菜单,目光扫过\"桂花酿\"三个字时,系统的\"过目不忘\"技能突然在识海翻涌——她分明记得,上月初一的菜单上也有这道甜品,而大昭的桂花开在八月,如今刚过四月,御膳房的桂花蜜早该用罄了。
\"李掌事。\"她转身叫住正要离开的御膳房主管,指尖轻点菜单,\"这桂花酿,用的是去年的蜜?\"
李掌事的胖脸瞬间涨得通红,额角的汗珠子顺着皱纹往下滚:\"回...回伴读的话,是...是苏侧妃前日送了两坛蜜来...\"
\"苏侧妃?\"婉儿垂眸掩住眼底冷光。
苏若柔虽被禁足,她的人却还在宫里送蜜?
她望着蒸笼里飘起的甜香,突然想起那日刺客身上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原来\"桂花酿\"不是甜品,是信号。
\"马侍卫。\"她走出御膳房时,正见羽林卫的马青在廊下候着,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去查查这月所有送进东六宫的膳食,尤其是带桂花酿的那几日。\"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连送膳的小太监鞋底沾的泥,都要查清楚。\"
马青抱拳领命时,宫墙外的玉兰正落了一地。
婉儿望着那些雪白的花瓣被风卷向宫道深处,忽然想起王公公今早送来的茶盏底——压着半片染了泥的湖绸,那纹路,和刺客那日穿的夜行衣,竟分毫不差。
一场雨,就要落了。
马青的玄色披风掠过御膳房后巷时,鞋跟碾过的青石板还沾着晨露。
他攥着从三十七个传膳太监鞋底刮下的泥样,在值房案前一字排开——前院的泥掺着炭灰,西配殿的夹着碎瓷,直到最后一碟深褐土块里,他用银簪挑出半片金桂花瓣。
\"就是他。\"马青叩了叩第七个泥样的木匣,目光扫过今日传膳名单,\"卯正三刻当值的小顺子,前日才被调去东六宫线。\"
御书房西暖阁的炭盆噼啪作响,苏婉儿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少年不过十五岁,青灰短打浸透冷汗,发梢滴下的水痕在青砖上洇出深色圆圈。
她指尖抵着下颌,系统\"人心通晓\"的暖流漫过识海——这孩子喉结每三秒滚动一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真怕,不是装的。
\"你鞋底的泥,和东六宫松竹阁后那株老桂树下的土一个颜色。\"婉儿蹲下身,与他平视,\"桂花蜜早该用完了,苏侧妃送的蜜坛里,是不是还藏着别的?\"
小顺子突然抖如筛糠,额头重重磕在砖上:\"奴...奴才不敢瞒!
是张嬷嬷说,只要把蜜坛夹层的纸包塞进桂花酿蒸笼,就给奴才娘请大夫!\"他抬起脸时,眼眶红得像浸了血,\"那纸包是...是用炭笔写的,说'子时三刻,御书房后檐'...\"
\"啪!\"
赵顼的朱笔拍在案上,震得青瓷笔山嗡嗡作响。
他站在窗前,龙纹暗绣的玄色朝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眼底翻涌的暗潮几乎要漫出来:\"苏若柔被禁足还能联络外臣?
她当朕的宫墙是纸糊的?\"
\"陛下且看。\"婉儿将小顺子供出的密信残页展开,炭痕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刺客要的是陛下单独在御书房的时机。
可若陛下放出消息,说今夜要召几位老臣夜宴...\"她指尖轻点信上\"子时三刻\"四字,\"他们必然以为有机可乘。\"
赵顼转身时,目光像淬了冰的剑,却在扫过婉儿鬓角碎发时软了半分:\"你是要引蛇出洞?\"
\"正是。\"婉儿将残页投入炭盆,火星子噼啪舔着纸角,\"刺客若知陛下身边只有文臣,防备必然松懈。
而羽林卫早已在御花园假山水榭埋伏——\"她抬眼望进赵顼深潭般的眼底,\"臣妾愿随侍在侧,做这枚饵。\"
\"不行。\"赵顼的声音突然沉得像压了铅,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指节几乎要掐进她腕骨,\"朕不会拿你冒险。\"
婉儿却笑了,腕间云纹断刃在烛火下泛着幽光:\"陛下忘了?
臣妾有'过目不忘'记地图,有'巧舌如簧'辨谎言,方才系统还奖励了'影踪识迹'...\"她抽回手,将断刃轻轻按在他掌心,\"刺客要的是陛下,可臣妾要的...是揪出背后那根线。\"
赵顼望着她眼底跳动的火光,喉结动了动,终究松开手。
他转身时,龙纹在暗夜里翻涌如潮:\"去拟旨,就说朕念及老臣辛苦,今夜子时在御书房设夜宴。\"
更深露重时,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清越如晨钟:\"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密信追踪】,获得技能卡【影踪识迹】。\"婉儿闭目接收,眼前浮现出复杂的脉络图——宫墙的缝隙、屋檐的角度、甚至风过廊柱的声响,都化作淡金色的线条在脑海流转。
她摸了摸腰间断刃,嘴角扬起极淡的弧度:原来这局棋,从刺客遗落断刃那日,就已埋下转机。
御书房外,更夫敲响三更梆子。
赵顼站在檐下,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半片湖绸。
夜宴的请帖已随信鸽送出,而他知道,当子时的月光漫过御案时,真正的猎手,才要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