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裹了砂砾的刀子,刮过苍狼城西段残破的垛口,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压着城墙,吞没了最后一点天光。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笼罩着这段被遗忘的城墙,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狂风中挣扎,投下摇曳不定、昏黄如豆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墙体上狰狞的裂缝和剥落的夯土。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铁锈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来自墙外荒滩的腐臭味。
秦烈站在一段塌陷了小半的敌楼阴影里,冰冷的青铜面具贴合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眼神,沉静得像深潭寒水,没有一丝波澜,却穿透了浓稠的黑暗,扫视着城墙下那片死寂的、被风沙不断侵蚀的荒滩。
他身后,林风带着七八个老狼营的精锐紧贴着冰冷的墙砖,呼吸都刻意压得极低,手中的制式腰刀在昏暗中闪着幽冷的微光。
每个人都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大人,”
林风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声吞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鬼地方…连个鬼影子都难见,周扒皮摆明了是让我们来喂狼的!”
秦烈没回头,目光依旧锁死在荒滩上几块嶙峋怪石的阴影处。
“嘘。”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死水,瞬间冻结了林风后面的话。
就在这时!
呜——!
一声短促、凄厉、绝非自然风啸的锐鸣,撕裂了狂风的背景音,如同毒蛇出洞前的嘶叫,从城墙下某个刁钻的角度骤然射来!
目标,直指敌楼阴影下的秦烈!
“敌袭!!”林风头皮炸开,嘶吼出声。
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同一刹那,秦烈动了!
没有惊慌,没有闪避。他左脚猛地向后一踏,脚下坚硬的夯土地面发出沉闷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
借着这股反冲的巨力,他魁梧的身躯不退反进,如同被强弩射出的攻城槌,迎着那抹致命的寒芒悍然撞去!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支淬了幽蓝寒光的弩箭,没有射中任何血肉,而是被一只包裹着粗布、却仿佛精铁铸就的大手,死死攥在了掌心!箭尾兀自剧烈震颤,发出不甘的嗡鸣!
“杀!!”
城墙下,七八条如同鬼魅般紧贴地面的黑影,在弩箭被抓住的瞬间暴起!他们动作迅捷如电,配合默契,手中弯刀在微弱的光线下划出冰冷的弧线,从不同的角度,无声无息地扑向城墙上暴露的秦烈等人!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血腥和羊膻味的杀气扑面而来!
“结阵!血战第一式,御!”
林风目眦欲裂,狂吼着挥刀格开劈向自己面门的一刀,同时招呼身后的兄弟。
老狼营的士兵们虽惊不乱,怒吼着迅速背靠背聚拢,刀锋向外,组成一个简陋却杀气腾腾的圆阵,死死抵住扑上来的草原斥候。刀剑交击的刺耳碰撞声、怒吼声、闷哼声瞬间打破了死寂!
“废物!滚开!”
一个格外高大粗壮、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斥候头目,操着生硬的大夏语,如同蛮牛般撞开挡在身前的两名老狼营士兵。
他手中那柄厚背弯刀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毫无花哨,以力劈华山之势,狠狠剁向刚刚捏碎弩箭、似乎立足未稳的秦烈头颅!刀势之猛,仿佛要将他和脚下的城墙一同劈开!
这一刀,凝聚了他武者五重的全部气血之力!快!狠!绝!
刀疤脸眼中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对方头颅爆裂、脑浆四溅的场景。
就在弯刀即将触及发梢的刹那,秦烈动了。
不是闪避,而是最直接、最狂暴的——进攻!
他腰身猛地一拧,右拳如同蛰伏的怒龙,自下而上,撕裂空气,发出低沉压抑的咆哮!
没有动用丝毫气血秘法,纯粹是筋骨肌肉在《龙象霸体诀》淬炼后爆发的恐怖蛮力!拳锋所过之处,空气被蛮横地排开,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
后发,先至!
刀疤脸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他感觉对方这一拳砸来的不是拳头,而是一座高速冲撞而来的小山!
砰!!!
拳头与弯刀厚实的刀身,毫无花哨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金铁交鸣的脆响,只有一声令人心脏骤停的、如同重锤砸烂破革的闷响!
咔嚓!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清晰响起!
在刀疤脸惊恐到极致的目光中,他那柄伴随他杀戮多年、饮血无数的百炼弯刀,竟如同脆弱的朽木,被那只古铜色的拳头,从接触点硬生生砸得扭曲、变形、寸寸断裂!碎裂的刀片如同被炸开的铁蒺藜,四处激射!
拳势未尽!
那只蕴含着恐怖巨力的拳头,摧枯拉朽般击溃了弯刀的阻挡,去势稍缓,却依旧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印在了刀疤脸仓促回防交叉在胸前的双臂上!
“呃啊——!”
凄厉的惨嚎划破夜空!
刀疤脸感觉自己像是被狂奔的犀牛撞中!一股沛然莫御、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力顺着手臂轰然灌入体内!他交叉格挡的双臂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瞬间扭曲变形!整个人如同断线的破麻袋,被这股无法想象的巨力轰得离地倒飞出去!
噗!
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凄艳的抛物线。
轰隆!
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后方七八步外的一段半塌女墙上,夯土和碎石簌簌落下,将他半边身子都埋了进去。他四肢抽搐了几下,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只有胸口一个恐怖的凹陷,证明着那一拳的毁灭力量。
一拳!
仅仅一拳!
武者五重的草原精锐斥候头目,连人带刀,被轰杀当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无论是正在疯狂围攻老狼营战阵的草原斥候,还是拼死抵抗的林风等人,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僵了一瞬。
城墙上只剩下狂风呼啸,以及那具嵌在女墙废墟里、死不瞑目的尸体带来的无声震慑。
“吼——!!”
短暂的死寂后,老狼营的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狂吼!如同被注入了一剂狂暴的强心针!世子爷那非人般的力量,那摧枯拉朽的一拳,点燃了他们心中最原始的凶悍和战意!
“杀光这些蛮子狗!”林风双眼赤红,挥刀劈翻一个因头目死亡而失神的斥候,嘶声咆哮。
士气如虹!
反观剩下的草原斥候,头领被瞬间秒杀的恐怖景象,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他们所有的凶狠。那摧枯拉朽的一拳,击碎的不仅是刀疤脸的骨头,更是他们的胆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他们眼中蔓延。
“怪物…他是怪物!”一个斥候用草原语惊恐地尖叫,转身就想跳下城墙逃跑。
“想走?”
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告,在他身后响起。
秦烈的身影如同鬼魅,一步踏出,脚下城墙砖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根本没用刀,右手五指张开,如同巨大的铁钳,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精准无比地扣向那斥候的后颈!
“不!”斥候亡魂大冒,回身一刀反撩,试图逼退对方。
秦烈眼中寒光一闪,不闪不避!
噗嗤!
弯刀狠狠砍在他的左臂外侧!布帛撕裂,但刀刃斩在皮肤上,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如同钝刀切割老牛皮的艰涩摩擦声!
火星四溅!
那斥候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传来,虎口崩裂,弯刀差点脱手!他惊恐地看到,自己全力一刀,竟然只在对方那古铜色的手臂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连油皮都没破开!
这…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心神俱裂的瞬间,那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如同跗骨之蛆,无视了砍在手臂上的弯刀,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狠狠扣住了他的后颈!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响起!
那斥候眼中的惊恐瞬间凝固,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生息。
秦烈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手臂上那道白痕在气血流转下迅速隐去。他甩了甩手,仿佛只是捏死了一只臭虫。冰冷的目光扫向剩余几个肝胆俱裂的草原斥候。
恐惧彻底压垮了他们的意志。
“逃啊!”
“恶魔!他是恶魔!”
剩下的三四个斥候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再也顾不得同伴,如同丧家之犬,疯狂地扑向城墙边缘,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逃离那个如同人形凶兽般的男人!
“一个不留。”秦烈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下达了最后的判决。
“遵命!”林风和其他老狼营士兵如同出闸的猛虎,带着复仇般的快意和暴涨的士气,怒吼着扑向那些溃逃的背影。
惨叫声、兵刃入肉声、尸体坠下城墙的闷响,很快被呼啸的狂风吞没。
战斗结束得比开始更快。
城墙上,除了呜咽的风声,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几具形状各异的尸体。
老狼营的士兵们喘着粗气,脸上带着激战后的潮红和难以置信的兴奋,敬畏地看着那个站在敌楼阴影下,正缓缓擦拭着手上血迹的身影。
秦烈走到那刀疤头目的尸体旁,蹲下身,无视那恐怖的胸口凹陷,在他破烂的皮甲内摸索了几下。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刻着狰狞狼头的黑色金属令牌,入手冰冷沉重。令牌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金狼部…”秦烈摩挲着令牌上粗糙的狼头刻痕,眼中寒芒一闪而逝。他随手将令牌抛给林风。
“收好。清理战场。”
“是!大人!”林风双手接过染血的令牌,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崇拜。
秦烈直起身,目光再次投向城墙外那片吞噬了一切的黑暗荒滩。风沙似乎更大了,呜咽声如同鬼哭。
他站在那里,古铜色的皮肤在昏黄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身形挺拔如枪,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血腥的战斗,对他而言不过是热身。
“周洪…这份‘关照’,我记下了。”他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只有他自己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