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关节残留着青砖粉末的粗粝触感。
秦烈缓缓松开拳头,皮肤下奔涌的力量感如退潮般隐去,留下筋骨被过度拉伸后的酸胀余韵。他低头凝视地上那个清晰的指印,边缘光滑,仿佛不是血肉之躯按出,而是烧红的铁钎烙下。纯粹肉身的力量,带着龙象的蛮横烙印,在这具曾被剧毒和废功摧残的躯壳里扎下了根。
成了。
《龙象霸体诀》小成。
但这还不够!
他猛地攥紧双拳,筋肉再次贲张如钢丝绞缠,皮肤下流转的淡金光泽比之前更凝实一分,却依旧带着新生的、不够圆融的滞涩感。
小成,仅仅是叩开了这道门!前世记忆里,这部王府家传的炼体功法,真正大成时,筋骨齐鸣如雷,气血搬运似汞,举手投足皆有龙象大力相随,断金裂石只等闲!
可这具身体……他目光沉冷,意念再次沉入体内那片依旧混乱的“战场”。
断裂淤塞的经脉如同被战火蹂躏过的焦土河道,盘踞其上的紫黑(紫心腐骨毒)与墨绿(绝脉散魂毒)毒质如同顽固的污秽苔藓,散发着阴寒与腐蚀的死气。破碎的丹田气海,那个本该是力量源泉的地方,依旧像个布满蛛网裂痕的破瓦罐,死寂一片。
脏腑!尤其是心口下方那片深紫色的毒斑区域,在“映照”的视野中,虽然被新生的气血洪流冲刷得颜色稍淡,却依旧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钉在生机流转的核心节点上!
每一次气血奔涌至此,都带来隐晦的迟滞与阴寒刺痛。它们,成了这具新生霸体最大的破绽!如同精钢宝甲上,镶嵌着一块腐朽的烂木!
“脏腑不固,毒根不除,这霸体……终究是沙上之塔!” 秦烈眼神锐利如刀。前世修炼《龙象霸体诀》,重在打熬筋骨皮膜,对脏腑的淬炼虽有涉及,却非核心。如今这具残躯,毒伤盘踞心脉,常规的霸体修炼根本无法深入脏腑核心,强行冲击,只会加剧毒伤爆发,未伤人先伤己!
必须改变!
必须……更彻底地优化!
他毫不犹豫,右手猛地探入怀中,指尖触碰到那块冰冷坚硬的青铜碎片。碎片表面那玄奥的暗金纹路,似乎感应到他心中翻腾的意志,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传递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气息,如同沉睡巨兽的鼻息。
“映照!”
“推演!”
“《龙象霸体诀》……给我破!”
意念如烧红的钢针,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狠狠刺向脑海深处那幅早已烂熟于心、此刻却显得处处掣肘的霸体行功图!同时,将体内“映照”所得的脏腑毒伤实况,如同最精准的沙盘,毫无保留地投射过去!
嗡——!
古镜碎片骤然剧震!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磅礴、都要冰冷的寒流,如同冰封万载的星河决堤,瞬间席卷秦烈的意识!小屋内的空气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桌面上凝结出细密的霜花!
那幅原本中正平和、重在筋骨皮膜打熬的《龙象霸体诀》行功图,在古镜寒流那冰冷意志的“注视”下,如同被投入了宇宙熔炉的粗胚,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剧变!
筋骨淬炼的主线被粗暴地保留,但路线被扭曲、拉伸得更加诡异刁钻,勾勒出绝对的力量爆发轨迹!无数细小、次要、甚至是被常规武道视为禁忌的偏僻经脉支流,被古镜的意志强行点亮、贯通、悍然纳入主循环!
但这仅仅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降临在脏腑区域!
古镜冰冷的光流,如同最高明也最残酷的雕刻师,在那片代表着脏腑的“混沌区域”,悍然劈下了第一刀!
一条全新的、荆棘丛生般的路线被强行开辟出来!它不再温和地滋养,而是带着一种蛮荒、霸道的意志,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向心、肝、脾、肺、肾五大核心脏腑!
新的路线核心,死死缠绕着心口下方那片深紫色的毒斑!它不仅没有避开这个致命的毒伤节点,反而将其当成了……淬炼的起点!如同将最烈的毒药投入熔炉,要将其锻打成最锋利的刃!
“呃!” 秦烈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后背!比之前淬炼筋骨时强烈十倍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五脏六腑深处炸开!
这痛,不再是单纯的撕裂!
而是……研磨!灼烧!冰冻!穿刺!
仿佛亿万根沾着粗粝砂砾的钢刷,在他最柔软脆弱的内脏上反复刮擦!又像是滚烫的岩浆和极寒的冰棱,在脏腑深处交替冲刷、碰撞!
噗!
一口暗红色的淤血无法抑制地喷溅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晕开一片带着腥甜与阴寒气息的污黑。眼前金星狂舞,意识在剧痛的深渊边缘疯狂摇摆!
“撑住!” 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的咸腥味刺激着濒临崩溃的神经。不能退!退了就是万劫不复!这具身体,必须更强!才能在边城苍狼的腥风血雨中活下去!才能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仇敌,挥出复仇的铁拳!
给我……炼!
意念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把住船舵的疯魔水手,不顾一切地引导着古镜那霸道绝伦的寒流!寒流此刻不再是温和的调控者,而是变成了最冷酷的监工和最精准的锻锤!
哪里脏腑被毒质侵蚀得过于脆弱,寒流便化作冰冷的屏障,暂时冻结毒质的蔓延,如同为脆弱的胚体套上保护模具!
哪里新生的气血在脏腑淬炼中失控暴走,寒流便化作无形的重锤,将其狠狠砸回预设的荆棘路线!
哪里剧痛濒临承受极限,寒流便分出一缕,直冲脑海,带来刺骨的冰冷,强行维系住那一点摇摇欲坠的清明!
冰与火的炼狱!毁灭与新生的熔炉!
在古镜这匪夷所思的、近乎神迹的“引导”与“锻打”下,那非人的剧痛被强行纳入了一个可以“忍受”的、却依旧如同置身刀山火海的轨道。秦烈紧守灵台,如同自虐般,疯狂催动着这条全新的、被古镜暴力优化重构的《龙象霸体诀》路线!
时间在无边的痛苦中凝固。
窗外,福伯那三声急促的敲门声仿佛还在回荡,小屋内的空气却沉重得如同水银。
秦烈的身体如同打摆子般剧烈颤抖着,汗水早已流干,皮肤表面渗出一种粘稠、散发着淡淡腥臭的灰色油汗,那是脏腑深处被强行淬炼出的杂质与微量毒质!
每一次沉重的呼吸,胸腔内部都传出沉闷的、如同砂轮打磨岩石般的“沙沙”异响!那是气血洪流裹挟着霸道的淬炼之力,在脏腑荆棘路线上奔涌冲刷的声音!
痛!
极致的痛!
但在这超越极限的痛苦深处,一丝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新力”,如同石缝里钻出的嫩芽,开始顽强地萌发!
心口下方那片深紫色的毒斑,在气血洪流无数次悍不畏死的冲击下,在古镜寒流精准的“冻结”与“锻打”下,颜色……似乎又淡了那么肉眼难辨的一丝!更重要的是,毒斑周围原本死气沉沉、被毒质浸染的脏腑肌体,竟隐隐透出一股极其微弱的、如同金属经过初步淬火后的……韧性光泽!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秦烈剧烈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
他缓缓睁开双眼。
眸光深处,那因剧痛而充斥的血丝尚未完全褪去,却多了一种磐石般的沉凝与……一丝属于脏腑深处的内敛厚重!
他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呼……
气息悠长而灼热,凝成一道凝而不散的白色气柱,笔直射出三尺有余,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竟将墙壁上的浮灰震落一片!持续了足足五息,才缓缓消散于无形!
他低头,没有去看手臂上更加凝练的肌肉线条,而是将手掌,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下方。
触手所及,皮肤温热。意念沉入。
在古镜“映照”的视野中,那条全新的、荆棘密布的脏腑淬炼路线,如同一条刚刚开辟、遍布碎石却已初具雏形的险峻山路,烙印在五大脏腑之间!
虽然沿途依旧残留着紫黑色的毒质“污迹”,但路线本身,却散发着一种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淡金色泽!奔流其上的气血,带着一丝龙象的沉重与脏腑淬炼后特有的浑厚感,虽然总量未增,但质……已然不同!
《龙象霸体诀》……真正的脏腑淬炼法门!
被古镜,以这具残躯毒身为炉,硬生生推演、开辟、优化了出来!
潜力……无穷!
“呼……” 又是一口浊气吐出。
秦烈缓缓站起身。
动作间,筋骨依旧发出轻微的爆鸣,但与之前不同,这爆鸣声中,隐隐夹杂了一丝沉闷的、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脏腑共鸣之音!脚步踏在地上,沉稳依旧,却多了一种内蕴的、如同山岳扎根般的厚重感!
他走到墙角那个用来测试力道的半旧木人桩前。
没有动用气血之力。
仅仅凭借这具身体最纯粹的力量,调动起筋骨皮膜与初步淬炼后的脏腑之力。
拧腰!
沉肩!
一拳轰出!
呜——!
拳锋撕裂空气,发出短促而沉闷的破空声!不再是单纯的筋骨之力,更蕴含着一股由内而外勃发的、脏腑共振产生的沉雄劲道!
砰!!!
一声闷响,如同重锤砸在坚韧的老牛皮上!
那硬木打造的粗壮桩体,从拳锋接触点为中心,瞬间炸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纹!木屑如同暴雨般向后喷射!整个木人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向后平移了半尺,底座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秦烈缓缓收回拳头。
拳面皮肤上,淡金色的光泽一闪而逝,毫发无损。
他看着木人桩中心那个清晰的、深达寸许的拳印,边缘崩裂的木刺狰狞外翻。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肌肉如铁!
脏腑初鸣!
这具霸体,终于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块短板!
力量,是唯一的真理。
而通往复仇深渊的路,又被他用血与火,亲手铺平了一程。
笃、笃、笃。
三声轻微却带着不容置疑节奏的敲门声,再次从院外传来,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也更加急促。
天光,已然大亮。
该去面对……那场“嘉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