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那只壁虎留下的空荡阴影还未消散。
秦烈背靠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剧烈起伏的胸膛如同破旧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刚刚重塑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余痛。汗水混着血污在身下积成一小滩粘稠的暗色,刺鼻的铁锈味弥漫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
成了。
武者一重。
他无声地咧开嘴,干裂的唇边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那笑容在阴影里显得狰狞又狂喜。指尖微微颤抖着抚上心口,隔着薄薄的、湿透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那颗心脏在胸腔里强劲有力地搏动,每一次收缩舒张,都推动着粘稠如汞的全新血液奔涌向四肢百骸。
力量。
不再是前世巅峰时移山填海的浩瀚,而是此刻这具残破躯壳里,一点一滴、从地狱边缘亲手夺回来的、带着血腥味的真实力量!
他猛地攥紧拳头!
指节爆发出清脆的嘎嘣声,空气在掌心被挤压、逃逸。
不再是软绵无力的虚握。
这是能捏碎骨头、扼断喉咙的力量!
“嗬…” 一声压抑的喘息从喉咙深处滚出,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他闭上眼,意念沉入体内那片依旧狼藉的战场。
断裂扭曲的经脉如同被战火蹂躏过的焦土,盘踞其上的紫黑(紫心腐骨毒)与墨绿(绝脉散魂毒)毒质如同顽固的污秽苔藓,散发着阴寒与腐蚀的死气。破碎的丹田气海,那个本该是力量源泉的地方,依旧像个布满蛛网裂痕的破瓦罐,死寂一片。
但不同了!
一条全新的“河道”,在废墟中倔强地开辟出来!它贯穿脏腑,缠绕骨骼,甚至悍然刺入心口下方那片深紫色的毒斑领域!此刻,粘稠沉重、带着勃勃生机的武者气血,正沿着这条被古镜强行开辟的路径,缓慢而坚定地奔流着!
气血所过之处,虽然无法根除剧毒,却像一股灼热的熔岩流,顽强地灼烧着、冲刷着那些阴寒污秽的毒质!尤其是心口那致命的紫斑,在气血洪流冲击的核心点上,那深紫的颜色,在古镜“映照”的视野中,似乎……真的淡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希望!
冰冷的狂喜如同电流窜遍全身。
他低头,看向自己沾满污垢的双手。意念微动,尝试调动那新生的、如臂使指的气血之力。
嗡!
肌肉瞬间绷紧!皮肤下的肌纤维如同钢丝般绞缠贲张!手臂上原本松弛的线条骤然变得棱角分明,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感!一层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淡金色泽,在古铜色的皮肤下隐隐流转,如同金属在火炉中淬炼到极致时泛起的微光!
“《龙象霸体诀》…”
秦烈低声念出这部炼体功法名字,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此刻,这具身体根基尽毁,毒伤缠身,按常理,连入门第一重的门槛都摸不到。
然而……
他眼中寒芒一闪,右手猛地探入怀中,紧紧攥住了那块冰冷的青铜碎片。碎片表面的暗金纹路似乎感应到他的意志,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传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气息。
“映照!”
“推演!”
“霸体……再进!”
意念如钢针,狠狠刺向脑海深处那幅早已烂熟于心的《龙象霸体诀》行功图!
嗡——!
古镜碎片骤然一震!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稳定的冰冷寒流,如同苏醒的巨兽吐息,瞬间席卷秦烈的意识!
那幅原本中正平和、重在打熬筋骨皮膜的《龙象霸体诀》行功图,在古镜寒流冰冷意志的“注视”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粗胚,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剧变!
平直的路线被扭曲、拉伸,勾勒出更符合力量爆发的诡异弧线!一些细小、次要的经脉被强行点亮、纳入主循环!
关键的淬炼节点被彻底颠覆,不再是温和的滋养,而是变成了……狂暴的挤压、撕裂、再重塑!仿佛将身体当作一块顽铁,投入了无形的锻打洪炉!整幅行功图的意境,从磐石的厚重坚韧,陡然转向了龙象般的蛮横、霸道、摧枯拉朽!
更重要的是,这条全新的、被古镜暴力优化重构的霸体路线,其核心运转枢纽,完全避开了破碎的丹田!它紧密地贴合着、甚至……霸道地征用了那条刚刚开辟的、承载着武者气血的“新河道”!气血奔涌到哪里,霸体的淬炼之力就如影随形地锻打到哪里!
以气血为锤!
以脏腑为砧!
以骨骼为胚!
古镜的意志,冰冷而疯狂!
“呃!” 秦烈身体剧震,刚刚平复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这一次,不再是经脉撕裂的痛,而是……千锤百炼的痛!
意念引导下,粘稠如汞的武者气血,沿着那条全新的霸体路线轰然运转!
轰隆!
仿佛体内有一座无形的熔炉被点燃!奔流的气血不再是温顺的河流,瞬间化作了沸腾的、带着龙象嘶鸣般意志的狂暴铁流!它们不再满足于在河道中奔涌,而是如同亿万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所经之处的每一寸血肉、骨骼、脏腑!
嗤嗤嗤!
肌肉纤维被狂暴的力量强行拉伸、撕裂、又在气血奔涌过后以更坚韧的方式野蛮重生!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体内反复穿刺、搅拌!
嘎吱…嘎吱…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新生的武者气血带着霸道的淬炼意志,如同最粗暴的铁匠,将力量狠狠贯入骨缝深处,反复锻打!细微的骨裂声令人牙酸,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沉、更致密的骨质在剧痛中飞速生成!
脏腑更是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每一次气血洪流的冲刷,都带来翻江倒海般的绞痛!尤其是心口下方那片紫斑区域,阴寒的毒质与新生的灼热霸体之力激烈冲突,如同冰与火的战场,每一次碰撞都让秦烈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嗬…啊!”
他死死咬紧牙关,牙龈因过度用力而渗出鲜血,咸腥味弥漫口腔。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颤抖,汗水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将身下的地面浸湿更大一片。
皮肤表面,那层淡金色的光泽变得忽明忽暗,时而如金铁般坚硬,时而又因内部的狂暴冲突而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崩裂开无数血口!
痛!
极致的痛!
比突破武者境时更甚!这是将身体当作兵器胚子,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千锤百炼的痛!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
“撑住!”
“必须撑住!”
秦烈在灵魂深处咆哮!楚凤翎审视的目光,皇帝深宫中的阴鸷算计,李慕白那张傲慢的脸,柳氏怨毒的哭嚎……无数画面在剧痛扭曲的视野中闪过。
没有力量,这一切都是虚妄!没有这具能抗能打的身躯,如何在边城苍狼那九死一生的杀局中活下去?如何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仇敌挥出复仇的铁拳?!
力量!
更强的力量!
给我……炼!
意念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把住船舵,疯狂地引导着古镜传递来的冰冷寒流!这寒流此刻不再是镇压,而是变成了最高明的控火大师,精准地调控着体内那狂暴的“锻打”节奏!
哪里肌肉撕裂过度,寒流便瞬间抚平,加速愈合;哪里骨骼承受濒临极限,寒流便及时加固,引导新生;哪里脏腑冲突过于激烈,寒流便化作冰冷的屏障,将剧毒与霸体之力的战场暂时分割!
冰与火的交响!
毁灭与新生的轮回!
在古镜这匪夷所思的“调控”下,那非人的剧痛似乎被强行纳入了一个可以忍受的“轨道”。秦烈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如同自虐般,疯狂催动着优化后的《龙象霸体诀》!
时间在无边的痛苦中缓慢流逝。
窗外,浓稠的夜色开始褪去,一丝极淡的灰白悄然爬上天际。黎明将至。
小屋内的喘息声渐渐变了调子。不再是破风箱般的嘶哑,而是变成了沉重、有力、如同拉动巨大风箱般的轰鸣!每一次呼吸,胸腔都随之大幅度起伏,隐隐传出沉闷的、如同金铁摩擦般的细微嗡鸣!
秦烈缓缓睁开双眼。
黑暗的小屋在他眼中纤毫毕现!甚至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微弱气流中翻滚的轨迹。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手臂上的污垢和汗渍依旧存在,但皮肤下,那贲张的肌肉线条却如同精钢浇铸般棱角分明,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皮肤本身,呈现出一种内敛的、如同古铜经过千锤百炼后的暗沉光泽,隐隐透着一股金属般的坚韧。他尝试着屈伸五指,指关节活动间,发出清脆而短促的“噼啪”声,不再是骨节的摩擦,更像是……金铁部件的精密咬合!
他伸出食指,没有动用丝毫气血之力,仅仅凭借这具身体最纯粹的力量,对着身旁坚硬的青砖地面,缓缓按了下去。
嗤…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摩擦声响起。
指尖下的青砖,竟被硬生生按出了一个浅浅的、边缘光滑的凹痕!砖粉簌簌落下!
纯粹的肉身力量!
远超普通武者一重应有的身体强度!
《龙象霸体诀》,在这具残破之躯上,被古镜强行推入了……小成之境!
“呼……” 一口灼热悠长的气息从秦烈口中吐出,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笔直的白练,持续了数息才缓缓消散。
他缓缓站起身。
动作依旧带着重伤初愈和过度淬炼后的僵硬与酸痛,但每一步踏在地上,都异常沉稳,再无之前的虚浮踉跄。
身体内部,那无处不在的虚弱感被一种沉甸甸的、充满力量的充实感所取代。虽然剧毒依旧盘踞,丹田依旧破碎,但这具身体,已经初步拥有了在绝境中搏杀的资本!
肌肉如铁!
骨骼生辉!
他握紧双拳,感受着皮肤下奔流的气血与肌肉骨骼中蕴含的爆炸性力量。冰冷的笑意再次爬上嘴角,这一次,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厚重与……一丝属于龙象的蛮横。
力量,是毒药,让人上瘾。
而复仇之路,才刚刚铺下第一块染血的基石。
笃、笃、笃。
三声轻微却带着急促节奏的敲门声,突然从院外传来,打破了小屋内的死寂。
是福伯。
约定的信号。
天,快亮了。
该来的,终究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