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像毒蛇,从坚硬粗糙的地面钻进秦烈的骨头缝里。
他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旋转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房梁,几根干枯的柴火支棱着戳向黑黢黢的屋顶。
一股混杂着霉烂木头和劣质草药的味道直冲鼻腔,呛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剧烈的头痛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在脑子里疯狂搅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经脉,传来被寸寸撕裂的剧痛。
喉咙里堵着腥甜的铁锈味,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呃啊……”
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痛哼从他干裂的唇缝里挤出来,带着濒死的嘶哑。
他试图撑起身体,手臂却软得像煮烂的面条,刚抬起一点,便重重砸回冰冷的地面,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残存的意识。
这是哪里?
阴曹地府吗?
他最后的记忆,是撕裂天地的刺目白光,是震耳欲聋的恐怖轰鸣,是身体在沛然莫御的力量下瞬间化为齑粉的虚无感……
那是他前世生命的终点,一枚来自敌国宗师灌注了毕生真元的恐怖炮弹,将大夏王朝威名赫赫的镇北王世子秦烈,连同他苦修二十载的武师巅峰修为,一同炸成了飞灰。
不!不对!
一股庞大、混乱、带着滔天怨毒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冲进他此刻脆弱不堪的脑海。
无数画面疯狂闪烁、重叠:
金碧辉煌却暗藏杀机的帝都朝堂;
父王秦战天日渐憔悴却依旧坚毅的侧脸;
母亲早逝时灵堂上冰冷的烛火;
二房那对母子——他的“好二叔”秦枭和刻薄继母柳氏,那两张假惺惺笑脸下掩不住的贪婪与狠毒;
还有……苏清雪!
那张曾经令他少年心动、如今却只剩下无尽冰冷与鄙夷的绝美容颜!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一杯酒。
一杯由他那位“温柔贤淑”的未婚妻苏清雪,在二皇子夏元辰的“关切”目光下,亲手捧到他面前的琥珀色美酒。
酒液入口甘醇,却在瞬间化作蚀骨的剧毒,狂暴地摧毁了他的丹田,撕裂了他的经脉,将他从云端打落尘埃,变成了一个连柴房都不如的废人!
镇北王府!柴房!
秦烈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他猛地侧头,视线穿透柴房木门上那道歪斜的缝隙。
外面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王府高耸的飞檐斗拱。
那熟悉的、象征着赫赫武勋的玄黑色“镇北”王旗,在寒风中无力地飘荡着,透着一股迟暮的悲凉。
是这里!真的是镇北王府!他回来了!
没有魂飞魄散,没有堕入轮回。
他竟然回到了人生最屈辱、最黑暗、最致命的那个转折点——
修为被未婚妻苏清雪和二皇子联手毒废,像条死狗一样被丢进柴房自生自灭。
而今天,就是苏清雪要带着退婚书。
在二皇子的“见证”下,彻底将他踩进泥里的日子!
“嗬…嗬嗬……”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低哑笑声。
秦烈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恨意而剧烈颤抖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滔天的怒火在胸腔里疯狂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苏清雪!夏元辰!秦枭!柳氏!
还有那个端坐龙椅之上,用帝王心术将镇北王府视为眼中钉的夏弘帝!
一张张虚伪、阴毒、贪婪的脸孔在他眼前扭曲放大。
前世王府倾覆,父王战死沙场,忠心部将尽数被屠,自己颠沛流离最终惨死敌营……
这一切的源头,都始于这个冰冷的柴房,始于今日这场蓄谋已久的羞辱!
恨!恨入骨髓!
恨意如同岩浆,几乎要冲破他这具残破躯壳的束缚!
“冷静!”
一个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在他心底深处炸响,带着前世血与火磨砺出的残酷理智,硬生生将那焚天的恨意压了下去。
秦烈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
剧痛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了一瞬。
恨?愤怒?咆哮?有用吗?
前世的血泪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他现在是什么?
一个经脉寸断、丹田破碎、身中剧毒、被扔在柴房等死的废物!
王府内,父亲被皇帝以“静养”之名软禁在京郊别院,王府大权旁落,管家赵贵早已被二房收买,护卫人心惶惶,产业被蚕食鲸吞。
王府外,皇帝、二皇子、宰相李元甫,还有那个迫不及待要划清界限的未婚妻苏清雪,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巴不得他立刻咽下最后一口气!
冲动是魔鬼!
尤其是对此刻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而言,任何一丝情绪的失控,都可能引来更致命的杀机。
他需要的是冰,能把骨髓都冻住的冷静!是毒蛇潜伏在暗处的隐忍!
秦烈强迫自己放缓呼吸,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但他毫不在意。
他必须立刻、马上搞清楚这具身体的状态!
这是他在这个地狱开局里翻盘的唯一本钱!
他艰难地挪动唯一还能勉强听点使唤的右手,颤抖着,一点一点地解开身上那件沾满污秽、散发着馊臭味的破烂单衣。
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看向自己的胸膛。
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隐隐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灰败。
更触目惊心的是,在心脏下方一寸的位置,一个铜钱大小的深紫色瘀斑赫然在目!
那瘀斑边缘呈现诡异的蛛网状,丝丝缕缕的黑线如同活物般向四周的皮肤缓慢蠕动、渗透。
指尖轻轻触碰,一股阴寒刺骨的剧痛瞬间沿着手臂窜上脑门,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紫心腐骨毒!”
秦烈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是大夏黑市上流传的一种极其阴狠的慢性毒药,无色无味,初期症状只是虚弱无力,极易被误诊为风寒或内伤。
它会悄然侵蚀中毒者的心脉和骨髓,如同跗骨之蛆,一点点消磨生机,最终让中毒者在无尽的痛苦中脏器衰竭、骨骼酥脆而亡!
这毒绝非一日之功,至少需要连续下毒三个月以上!
是谁?是苏清雪借着探望的名义?
是二房假借关怀送来的“补品”?
还是王府厨房里早已被渗透的某个环节?
寒意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苏清雪他们下的,恐怕还不止这一种!
那杯酒里蕴含的摧毁丹田的霸道毒素,才是让他瞬间沦为废人的元凶!
两种剧毒在他体内交织、冲突、肆虐,像两条疯狂的毒龙,正在将他这具身体彻底拖向毁灭的深渊!
“呼…呼…”
秦烈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尝试着,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念,去感应丹田气海。
那里曾经是力量奔涌不息的源泉,是武者引以为傲的根本。
然而此刻,意识沉入的瞬间,迎接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感,没有半点真元的波动。
曾经坚韧宽阔的丹田壁,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像一面被重锤砸碎的琉璃镜。
那些裂痕深处,还残留着丝丝缕缕诡异的墨绿色粘稠物质。
如同最污秽的脓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和腐蚀性的气息,顽固地阻止着任何自我修复的可能。
这就是那杯“绝脉散魂酒”的杰作!
彻底断绝了武者的根基!
经脉的情况更糟,曾经畅通无阻、能够承载狂暴真元冲刷的河道;
如今淤塞、扭曲、寸寸断裂,稍微集中一点精神去感知,就引来全身针扎火燎般的剧痛。
废物!彻头彻尾的废物!比最底层的平民还不如!
一个失去了力量的镇北王世子,在这弱肉强食、武道为尊的大夏,在这危机四伏、杀机暗藏的王府,就是一块放在砧板上的肥肉,随时会被剁得粉碎!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淹没。
难道重活一世,就是为了再经历一次更屈辱的死亡?
不!绝不!
前世那枚撕裂一切的炮弹没有彻底抹杀他,这具残躯里的剧毒也休想夺走他秦烈的命!
一个疯狂的、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劈开了他混沌的意识——青铜古镜!
前世临死前,那枚将他轰得粉身碎骨的敌国炮弹,其核心似乎包裹着一块奇异的、非金非玉的青铜碎片!
就在他意识湮灭的刹那,仿佛有一道微不可查的冰凉流光,随着爆炸的冲击,诡异地没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难道……
秦烈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碎他脆弱的胸骨。
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在自己破烂的衣襟内摸索。指尖掠过冰冷粗糙的皮肤,掠过被汗水浸透的肮脏布料……
突然,一个坚硬、冰凉、边缘似乎带着不规则锯齿的物件,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找到了!
他猛地将手探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件东西掏了出来。
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穿越万古的冰凉质感。
这是一块巴掌大小、形状极其不规则的碎片。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古朴的青铜色泽,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玄奥莫测的暗金色纹路。
这些纹路并非雕刻,更像是天然生成,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转着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金光泽。
碎片边缘参差不齐,带着熔炼和撕裂的痕迹,显然是从某个更大的整体上崩碎下来的。
它冰冷、沉重、毫不起眼,丢在路边,恐怕连乞丐都懒得弯腰去捡。
这就是那道流光?
这就是他前世死亡瞬间抓住的……“东西”?
一块破铜烂铁?
秦烈死死盯着这块碎片,心头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火苗,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仿佛又要被冰冷的绝望扑灭。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刺痛,一滴细小的血珠渗出,不经意间沾染到那青铜碎片冰冷表面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毫无征兆地从碎片内部传递出来!
仿佛一头沉睡万古的凶兽,被这一滴微不足道的血液轻轻唤醒!
那碎片表面的暗金色纹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骤然间亮了一下!
虽然光芒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如同夏夜萤火,但在柴房这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却亮得刺眼!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狠狠攥住了秦烈的心脏!
冰冷!不,不仅仅是冰冷!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窥破万物本源的极寒!
这股寒意顺着他的指尖,如同最细微的电流,瞬间流遍他全身每一寸麻木僵死的血肉,每一个被剧毒和绝望充斥的角落!
“呃!”
秦烈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并非伤害,反而像是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让他混乱灼热的头脑瞬间清明到了极致!
更让他惊骇欲绝的是,这股寒意所过之处,体内那两条疯狂肆虐、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的“毒龙”——
“紫心腐骨毒”的阴寒死气与“绝脉散魂酒”的霸道腐蚀之力,竟然像是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了无声的哀鸣!
它们疯狂流窜的势头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了一瞬!
虽然仅仅是一瞬,那深入骨髓的剧痛,竟然奇迹般地……减轻了一丝丝!
不是错觉!
秦烈猛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手中这块仿佛活过来的青铜碎片,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狂喜而剧烈收缩。
血!是血!他的血激活了它!
这绝不是一块普通的破铜烂铁!
它……它能压制体内的剧毒?!
狂喜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毫不犹豫,用尽残存的力气,将沾着血珠的手指,再次狠狠按向青铜碎片表面那最繁复、最核心的一片暗金纹路!
这一次,他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试图将自己的意念探入其中!
给我开!
仿佛宇宙初开的一声轰鸣在灵魂深处炸响!
比刚才强烈十倍、百倍的冰冷寒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狂暴地冲入秦烈残破不堪的身体!
这寒流不再是温和的抚慰,而是带着一种蛮横霸道的意志,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断裂扭曲的经脉,扎进他布满裂痕、充斥着污秽毒质的丹田!
“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让秦烈瞬间弓起了身体,像一只被扔进滚油里的虾米,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这痛苦远超之前毒发的总和!
仿佛有亿万根冰针在同时穿刺、搅动他的血肉骨髓!
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又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的牙齿疯狂打颤,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意识在剧痛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这濒临崩溃的极限痛苦之中,一丝异样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感知,如同黑暗深渊里透出的第一缕微光,顽强地穿透了无边的痛楚,映照在他的意识深处!
他“看”到了!
在那股霸道寒流的裹挟下,他的意念如同被赋予了穿透一切的“眼睛”。
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体内堪称地狱的景象:
原本应该坚韧通畅的经脉,此刻如同被暴风肆虐过的河道,淤塞、扭曲、寸寸断裂,布满了紫黑色的毒质淤斑,那是“紫心腐骨毒”长期侵蚀的恶果;
而在丹田气海的核心,那一片代表着武道根基的虚无空间,更是惨不忍睹。
丹田壁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墨绿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粘稠毒质(绝脉散魂酒的残留)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盘踞在裂痕深处,散发着毁灭性的腐蚀气息,阻止着任何修复的可能。
两种剧毒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在他体内相互交织、冲突,进一步加剧着身体的崩坏。
但此刻,随着那股冰冷寒流的强势介入,局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寒流所过之处,如同无形的冰封领域,那些原本狂暴肆虐的毒质,无论是紫黑色的淤斑,还是墨绿色的粘稠物,其蔓延、侵蚀的速度都明显地被压制、减缓了!
尤其是当寒流的核心力量,如同精准的手术刀,集中冲击向丹田壁那些最关键的裂痕节点时,盘踞其上的墨绿毒质,竟然发出了无声的“滋滋”声,仿佛被极寒冻结、削弱了一丝!
虽然只是极其微弱的一丝,虽然无法根除,但这确确实实是压制!
是延缓!是黑暗中的第一线生机!
更让秦烈心神剧震的是,就在这股冰冷寒流与他意念接触的瞬间,一股庞大、古老、晦涩到难以理解的信息碎片,如同洪流般粗暴地涌入了他的脑海!
信息支离破碎,混乱不堪,充斥着无数断裂的符文、扭曲的光影、星辰生灭的幻象、以及……
一种洞彻万物、映照真实的冰冷意志!
这些信息太过浩瀚庞杂,远超他此刻脆弱灵魂的承受极限,瞬间带来了撕裂般的头痛,仿佛脑袋要爆炸开来!
“呃啊!”
秦烈抱着头,痛苦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面,留下几道带血的抓痕。
他无法理解那些信息的万分之一,但其中一些破碎的、关于“映照”、“解析”、“溯源”、“重构”的模糊概念,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刻在了他意识的核心。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信息洪流撑爆、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那股冰冷寒流似乎感应到了他灵魂的极限,猛地一收!
如同退潮般,迅速从他全身经脉和丹田中抽离。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和信息冲击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
“呼…呼…呼…”
秦烈像一条离水的鱼,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只剩下剧烈到极限的喘息。
汗水早已流干,身体因为过度的痛苦和消耗而不停地颤抖,虚脱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身上。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
他成功了!
虽然过程痛苦得如同在刀山地狱走了一遭,但他确确实实激活了这块神秘的青铜古镜碎片!
它不仅能压制体内的剧毒,延缓死亡!
更重要的是,那股涌入脑海的信息洪流,那些关于“映照”、“解析”的模糊概念……
这莫非是……
一个近乎狂热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金手指!
这是他在这个绝望世界里翻盘的唯一倚仗!
是命运对他前世悲惨结局的一丝……补偿?!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再次紧紧握住了那块已经恢复平静、重新变得冰冷古朴的青铜碎片。
这一次,他不再是用蛮力去催动,而是尝试着,将自己刚刚领悟的那一丝关于“映照”的模糊意念,如同最轻柔的丝线,小心翼翼地缠绕上去。
碎片表面的暗金纹路,再次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光芒比上一次更稳定了一丝。
秦烈屏住呼吸,意念沉入体内,再次“内视”。
这一次,没有那霸道的寒流冲击,痛苦减轻了许多。
他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那丝从古镜碎片中传递过来的、微弱的“映照”之力,小心翼翼地投向体内淤塞最严重、断裂最厉害的一条主要经脉——手太阴肺经。
嗡……
奇妙的景象出现了!
在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映照”之力下,原本只能模糊感知一片混乱黑暗的经脉内部,瞬间变得“清晰”了许多!
虽然依旧破碎淤塞,但他却仿佛拥有了一种奇特的“透视”能力!
他能“看”到经脉壁上细微的裂痕走向,能“看”到淤塞节点处堆积的、如同污垢般的紫黑色毒质的具体形态,甚至能隐约“看”到毒质之下,更深层受损的肌体组织!
更重要的是,在这“映照”的视野中,这条经脉并非完全死寂!
在那些断裂的缝隙深处,在污浊的毒质覆盖之下,竟然还残存着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
一丝活性!那是生命本源最顽强的挣扎!
希望!真正的希望之火在秦烈心中熊熊燃起!
这古镜的“映照”之力,竟能洞悉体内最细微的损伤和残存的生机!
这简直是为他此刻绝境量身定做的能力!
他强忍着激动,意念微动,尝试着将“映照”的焦点,投向盘踞在丹田壁一道巨大裂痕深处的那团墨绿色粘稠毒质——绝脉散魂酒的残留核心!
“映照”之力刚刚触及那团墨绿毒质——
嗤!
一股远比之前阴寒百倍、带着浓郁毁灭和腐蚀气息的反噬,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猛地顺着那丝“映照”之力反噬而来!
秦烈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一根烧红的毒针刺中,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瞬间袭来!
“噗!”
他再也忍不住,一口暗红色的、带着腥臭味道的淤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面前的柴草上,迅速晕开一片污黑。
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再次模糊。
不行!太勉强了!
这“绝脉散魂酒”的核心毒质太过霸道,以他现在的精神强度和古镜碎片的微弱力量,根本无法长时间、深入地“映照”解析!
强行窥探,只会引火烧身!
秦烈大口喘息着,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更加锐利。
他果断放弃了直接窥探丹田剧毒核心的念头。
饭要一口一口吃。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是清除或者压制那些相对容易对付的、正在不断消磨他生机的慢性毒药——紫心腐骨毒!
同时,必须尽快找到恢复一丝行动能力、哪怕是最微弱气感的方法!
否则,别说复仇,他连今天苏清雪那关都过不去!
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世子,拿什么去面对那场精心策划的羞辱?
活下去!恢复力量!
这个念头如同钢铁般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再次握紧青铜碎片,将微弱的“映照”之力投向身体其他部位,尤其是那些被“紫心腐骨毒”侵蚀的脏腑区域。
他要找出体内毒性相对最弱、最容易着手清除或压制的节点!
同时,一个前世模糊的记忆片段划过脑海——镇北王府家传的入门奠基功法,《磐石诀》!
虽然只是最粗浅的黄阶下品功法,但胜在中正平和,重在打熬筋骨,滋养气血。
他现在经脉尽废,丹田破碎,按常理是绝无可能再修炼任何功法。
但是……这块能“映照”体内细微、甚至能压制剧毒的古镜碎片呢?
它能否……优化?
或者找到一条在绝境中强行引气的“邪路”?
死马当活马医!
秦烈眼中闪过一丝孤狼般的狠厉。
他闭上眼,集中全部残存的精神,开始在脑海中一遍遍观想《磐石诀》那简单到近乎粗陋的行功路线图——
引天地元气入体,沿特定经脉运转,最终汇入丹田,温养气血,淬炼皮膜。
同时,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古镜碎片传来的那丝微弱“映照”之力,覆盖向自己观想的意念。
时间在冰冷和剧痛中缓慢流逝。
柴房外,天色似乎更阴沉了些,寒风刮过门缝,发出呜咽般的嘶鸣。
王府深处,隐约传来一些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的喧嚣。
秦烈的心猛地一沉。
时辰……快到了!
苏清雪,还有她那位尊贵的“护花使者”二皇子夏元辰,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他必须抓紧!
他强迫自己摒弃所有杂念,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观想与“映照”之中。
一遍,两遍,三遍……
《磐石诀》的路线图在他意念中越来越清晰。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放弃,准备硬扛接下来的羞辱时——
嗡!
手中的青铜碎片,再次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震颤!
这一次,不再是寒流冲击,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
碎片表面那玄奥的暗金纹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激活,骤然间亮起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稳定的光芒!
这光芒并非外放,而是如同水波般在碎片表面流转,勾勒出一个极其微小、却复杂精密了无数倍的光影结构!
秦烈只觉得脑海“轰”的一声!
他观想的那幅简单粗陋的《磐石诀》行功图,在古镜光芒流转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吸”了过去!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幅简单的行功图,在古镜碎片流转的光芒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荡起无数细微的光点涟漪。
古镜的光芒如同最高明的匠师手中的刻刀,又如同洞悉一切规则的冰冷之眼,开始对那幅行功图进行着匪夷所思的“解析”和“重构”!
一些原本笔直的路线被微妙地扭曲、转折,变得更加符合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一些原本被忽略的、细微的经脉支流被点亮、连接进来;
一些关键节点处的运行方式被彻底改变,变得更加高效、更加刁钻,甚至……更加霸道!
整幅行功图的复杂程度瞬间提升了十倍不止!
原本平和中正的《磐石诀》气息,在这优化重构中,竟隐隐透出了一股磐石般沉重、却又带着一丝不屈锐意的全新意境!
最让秦烈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是,这幅被古镜优化重构后的全新行功图,其起始点,竟然完全避开了他那个破碎不堪、被剧毒盘踞的丹田气海!
它的核心路线,诡异地集中在了他此刻相对受损较轻、并且残存着一丝微弱生机的……脏腑区域和骨骼深处!
尤其是……心脏下方,那个“紫心腐骨毒”形成的深紫色瘀斑周围!
这条全新的路线,似乎……
似乎是要强行引动天地间游离的元气,以他残存的脏腑生机为炉,以骨骼为柴,以那剧毒瘀斑为引……
另辟蹊径,强行淬炼出一丝……气血之力?!
这……这简直是逆天而行!
是火中取栗!
是拿自己的残躯和剧毒当燃料的疯狂之举!
可行吗?
秦烈不知道。这完全颠覆了他对武道的认知!
但这是他唯一的稻草!
是古镜碎片在这绝境中为他撕开的一道……
可能通向地狱,也可能通向生天的缝隙!
没有时间犹豫了!
柴房外,那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和隐隐传来的、属于管家赵贵那谄媚又带着幸灾乐祸的嗓音,已经清晰可闻!
“世子爷?世子爷您醒着吗?苏小姐和二殿下驾临王府,马上就要到前厅了!王爷不在,夫人吩咐了,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赵贵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虚伪的恭敬下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催促。
来了!审判的时刻,到了!
秦烈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那最后一丝因剧痛和虚弱带来的迷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极致冷静,以及冰层之下,那足以焚毁一切的复仇烈焰!
他死死攥紧了手中那块流转着微光的青铜碎片,仿佛握住了命运的咽喉。
他挣扎着,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丁点力气,将破烂的衣襟胡乱掩好,遮住胸口那个致命的紫色瘀斑。
然后,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柴房里冰冷污浊的空气,混杂着尘土、霉味、血腥和劣质草药的气息,如同饮鸩止渴。
这股气息灌入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像一剂强效的清醒剂,将他最后残存的软弱彻底驱散。
活下去!恢复力量!
然后……让所有背叛者、加害者,血债血偿!
这个信念,如同淬火的精钢,在他灵魂深处铮然作响。
他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动着麻木僵硬的躯体,靠着冰冷的墙壁,用肩膀和头顶,一点点地……将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支撑了起来。
冷汗瞬间再次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但他咬紧牙关,下唇再次被咬破,鲜血的腥咸在口中弥漫,却带给他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和力量感。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赵贵不耐烦的催促和另一个尖细嗓音(显然是二房柳氏的心腹嬷嬷)假惺惺的“关心”:
“唉哟,赵管家,您轻点声儿,别惊着了世子爷。
咱们世子爷身子骨金贵着呢,虽说现在……唉,可到底是王爷的骨血啊!您说是不是?”
嘲讽如同毒针,清晰地穿透门板。
秦烈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他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颅,凌乱沾血的发丝下,那双眼睛,冰冷、锐利……
如同受伤孤狼盯上猎物,死死锁定了那扇即将被推开的、象征着无尽羞辱的柴房木门。
苏清雪……夏元辰……
他喉咙滚动,咽下翻涌的血腥味,嘴角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勾勒出一个冰冷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