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秦烈!愿往苍狼城!任军前一小卒,提三尺剑,卫我河山,护我黎庶!不破狼庭,誓不还朝!”
秦烈铿锵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金銮殿死寂的空气中激起一圈圈无声却剧烈的涟漪。那单薄挺直的脊梁,那苍白却异常坚定的面庞,那双清澈得近乎燃烧的眸子,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龙椅上的夏弘帝率先有了动作。
“好!好一个‘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好一个‘不破狼庭,誓不还朝’!” 夏弘帝猛地一拍龙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激赏的洪亮,瞬间打破了沉寂。
他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沉痛和倦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欣慰与振奋,仿佛被秦烈这番“赤胆忠心”深深打动。
“不愧是镇北王的儿子!虎父无犬子!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一连两个“朕心甚慰”,如同定下了基调。
宰相李元甫反应极快,几乎是夏弘帝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手持玉笏,躬身出列,声音沉稳而饱含“激动”:
“陛下圣明!世子殿下深明大义,忠勇无双,实乃我大夏年轻一辈之楷模!值此国难,世子殿下挺身而出,愿效命于危疆,此等忠烈之气,可昭日月,可感天地!老臣……敬佩之至!”
他这一番话,将“忠勇”、“楷模”、“挺身而出”、“忠烈”等大词牢牢扣在秦烈头上,彻底堵死了任何可能转圜的余地,也坐实了秦烈此行的“义不容辞”。
武将队列中,镇国公徐莽张了张嘴,看着大殿中央那少年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身影,最终只是重重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拳头捏得死紧,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愤怒,有惋惜,更有深深的无力。
其他朝臣也纷纷反应过来,无论真心假意,此刻都必须顺着帝相的意思表态。
“世子殿下忠勇可嘉!”
“真乃国之栋梁!”
“镇北王府,忠烈满门!”
一片附和赞誉之声响起,将秦烈高高捧起,仿佛他此刻已然是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
夏弘帝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目光扫过下方,最终落在秦烈身上,语气变得格外“温和”:
“秦烈听旨!”
“臣在。” 秦烈再次躬身,姿态恭谨。
“北疆苍狼城,乃我大夏北境门户,关系社稷安危!今有蛮酋猖獗,城防空虚,军心浮动!朕,特命尔为苍狼城‘骁骑尉’!” 夏弘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日启程,星夜兼程赶赴苍狼城!协助城守周洪,整饬城防,提振军心,抵御外侮!务必……守住城池!”
“骁骑尉”三个字被他咬得略重,这是一个从七品的虚职,无兵无权,在边城那种地方,等同于一个高级炮灰。
“臣,领旨谢恩!” 秦烈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他撩起衣袍下摆,对着龙椅方向,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额头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金砖,带来一丝清晰的凉意。
“平身。” 夏弘帝抬了抬手,脸上笑容更盛,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满意的事情。
“秦烈啊,” 他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长者的关切,如同在叮嘱即将远行的子侄,“此去北疆,千里迢迢,凶险莫测。你修为尚浅,切记……保重自身!莫要逞一时之勇。”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深意地在秦烈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种近乎警告的意味:
“更莫要……坠了你父镇北王……昔日的威名!”
最后几个字,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向秦烈的心底。
“臣,谨记陛下教诲!必不负圣恩,不负父王威名!” 秦烈直起身,朗声回应,眼神清澈而“坚定”。
“嗯。” 夏弘帝满意地点点头,似乎觉得该说的都已说完,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王瑾。
“王瑾。”
“老奴在。” 内侍总管王瑾立刻躬身应道,声音尖细。
“传朕口谕。” 夏弘帝声音恢复了帝王的疏离与威严,“着内库拨白银千两,上品伤药十瓶,赐予骁骑尉秦烈,以壮行色!”
“兵部、户部、工部,即刻按朕之前旨意,调拨兵马粮秣器械,不得延误!”
“退朝!”
“退——朝——!” 王瑾尖利悠长的声音响彻大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齐声山呼,纷纷躬身行礼。
夏弘帝不再看任何人,拂袖起身,在内侍的簇拥下,转身离开了金銮殿。那明黄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蟠龙金柱之后。
沉重的压力随着皇帝的离去似乎消散了一些,但大殿内的气氛依旧凝滞。群臣直起身,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大殿中央那个刚刚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少年。
秦烈仿佛没有感受到那些或怜悯、或嘲讽、或审视的目光。他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对着身旁最近的几位大臣微微颔首示意,便转身,步履从容地朝着殿外走去。那深青色的布袍在巍峨的宫殿背景下,显得愈发单薄,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决绝。
镇国公徐莽看着他的背影,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摇了摇头,转身大步离去。
宰相李元甫则依旧站在原地,手持玉笏,目光深邃地看着秦烈消失在殿门口的光影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如同看穿一切的冷嘲,一闪而逝。
金銮殿外,秋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倾泻下来,驱散了殿内的阴冷。但秦烈却觉得,那阳光照在身上,没有丝毫暖意,反而透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寒意。
他一步步走下高高的汉白玉台阶,步履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