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墨的黑暗被残符爆发的金光撕开一道裂口,旋即又被更深的阴冷吞没。槐树精凄厉的尖啸在空旷的地下管道内反复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仿佛无数冤魂在同时哀嚎。那庞大的、盘踞如虬龙的根系剧烈抽搐,被金光灼烧的创口处,粘稠的黑血混合着墨绿色的树汁汩汩涌出,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如同腐烂了千百年的淤泥。
诛星单膝跪地,脸色惨白如金纸,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强行逼出蕴含天师本源的精血催动残符,代价远超他的预估。丹田气海几近枯竭,经脉内残存的金光炁流也变得紊乱不堪,像烧红的烙铁在体内乱窜。他死死盯着槐树精核心处那一点幽光——那块嵌在树根深处、只有巴掌大小、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碎片。
“诛星!”白雨妍的声音穿透鬼啸,带着急促的喘息。她强忍着空气中弥漫的蚀骨阴寒和刺鼻腥臭,持枪的手稳如磐石,几步冲到诛星身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根须。“你怎么样?”
“死不了…”诛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艰难地抬起手,抹去唇边溢出的血沫,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那块令牌碎片。“那东西…就是源头之一!”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被金光重创、看似濒死的槐树精,其核心处的令牌碎片骤然幽光大盛!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贪婪的吸力爆发出来。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疯狂地吞噬着槐树精创口处涌出的黑血和墨绿树汁,甚至…吞噬着槐树精本身残存的妖力与生机!
肉眼可见的,槐树精庞大的根须以令牌碎片为中心,开始急速枯萎、碳化!原本坚韧如铁的木质变得酥脆焦黑,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焚烧殆尽。凄厉的尖啸变成了绝望的呜咽,最终归于一片死寂。仅仅几个呼吸间,那盘踞百年的恐怖妖物,竟被它体内镶嵌的令牌碎片吸食成了一堆庞大的、冒着缕缕黑烟的朽木灰烬!
吞噬了槐树精全部精华的令牌碎片,幽光变得更加深邃内敛,表面流转着一层粘稠如实质的黑暗,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异波动。它静静地悬浮在灰烬之上,仿佛一颗来自九幽的魔眼。
“它…它在吃自己的宿主?!”白雨妍倒吸一口冷气,饶是她见惯了凶案现场,也被这邪异诡谲的一幕惊得头皮发麻。这令牌碎片简直比那槐树精本身还要邪门百倍!
诛星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强撑着剧痛站起身,体内残存的金光自发流转护体,与令牌散发的阴煞之气形成无声的对抗。“不是吃宿主…是‘榨取’!这令牌…在主动抽取一切阴邪之力滋养自身!槐树精不过是它扎根的‘肥料’!”他立刻联想到医院里那些被“蚀骨”的黑水吞噬的病人,“同样的手段…只是规模更大!”
他猛地想起老张!那个失踪的焚化工!老张最后接触过那具诡异的凶棺,而凶棺的源头,很可能与这令牌同出一辙!老张的失踪…难道也是被当成了“肥料”?!
念头刚起,诛星心口猛地一悸,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眼前景象一阵模糊,耳边似乎响起无数凄厉的哭嚎和怨毒的诅咒。恍惚间,他看到令牌碎片幽光深处,浮现出一个模糊扭曲的人影轮廓——穿着破旧的工作服,面容麻木呆滞,双眼空洞无神…是老张!但此刻的老张,身上缠绕着无数细密的黑色丝线,如同提线木偶,而那丝线的源头,似乎连接着令牌深处一个更庞大、更阴冷的意志!
“呃!”诛星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强行从这邪异的幻视中挣脱。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诛星!”白雨妍察觉到他状态不对,立刻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我没事…”诛星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惊悸,声音凝重如铁:“看到了一些东西…关于老张。他…恐怕已经彻底被控制了,成了这令牌背后之物的傀儡。他的失踪,是人为的‘投喂’!”
“投喂?!”白雨妍眼中寒光一闪,立刻抓住关键,“你是说,有人故意让老张接触凶棺,然后…把他送给了这鬼东西?”
“可能性极大!”诛星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悬浮的令牌碎片,眼中金光闪烁,试图解析其构成。“这令牌碎片材质诡异,蕴含的阴煞之力精纯且极具侵略性,绝非自然形成。上面有…符文!很古老的符文,带着强烈的镇压和…转化之意?像是某种信物的一部分…而且是极其凶险的信物!”他努力回忆师门典籍的记载,一个模糊的名词在脑海中闪现——似乎与湘西某些隐秘的赶尸流派有关,但又不完全像。
“信物?”白雨妍立刻捕捉到这个词,“能确定来源吗?”
“暂时不能。但此物绝非槐树精自身所有,是被人为植入其核心,借其百年阴力温养的!”诛星斩钉截铁。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尚有余温的树精灰烬上。越是靠近,那令牌碎片散发出的阴冷邪气就越发迫人,如同实质的针芒刺向他的护体金光。他右手掐诀,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金光,谨慎地凌空画出一道简单的“禁”字符文,试探性地罩向令牌碎片。
嗡!
禁字符文刚触碰到令牌碎片外围的幽光,便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符文上的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令牌散发的黑暗侵蚀、吞噬!令牌碎片仿佛活物般微微震动,一股更强烈的吸扯之力传来,竟试图顺着诛星发出的那缕微弱金光,反向吞噬他的本源法力!
诛星脸色一变,当机立断切断那缕金光联系,同时左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金光炁刃瞬间斩出!
“嗤啦!”
金光炁刃精准地斩在令牌碎片下方连接的最后一点腐朽根须上。令牌碎片应声而落。就在它即将落入灰烬的瞬间,诛星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巴掌大小、贴满了黄符的玉盒闪电般掷出,盒口大开,精准地将令牌碎片兜了进去!
“啪嗒!”盒盖瞬间合拢!
几乎在盒盖合拢的同一时间,盒内传来“咚!咚!咚!”沉闷而剧烈的撞击声,仿佛里面关着一头狂暴的凶兽!整个玉盒都在剧烈震动,表面贴着的黄符光芒急闪,符文明灭不定,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盒体表面甚至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黑霜!
诛星立刻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口中急速诵念镇邪咒文,一道道金光从他指尖射出,加固在玉盒的封印符箓上。白雨妍也紧张地守在旁边,枪口警惕地指向玉盒,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足足念诵了三遍完整的《净天地神咒》,玉盒的震动才渐渐平息下来,表面的黑霜缓慢褪去,但那些黄符的光芒也变得黯淡了许多。
诛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他看着那暂时被镇压住的玉盒,眼神无比凝重:“好凶的东西!仅仅一块碎片,就有如此邪力…若完整的令牌,或者…不止一块碎片…”他想起树根深处看到的那个庞大意志,“七阴养煞局…幕后黑手‘先生’…这局,比我们想的还要可怕!”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槐树精被吞噬殆尽,地下管道内的蚀骨阴气失去了源头,开始缓缓消散,虽然依旧阴冷,但那种深入骨髓的侵蚀感减轻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腐败的混合气味。
“老张的线索不能断。”白雨妍走到槐树精原本扎根的核心位置,蹲下身,戴上手套,仔细在厚厚的灰烬和朽木中翻找。很快,她的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灰烬深处夹起一小片东西。
那不是木炭灰烬,而是一片指甲盖大小、边缘焦黑卷曲的…暗褐色皮革?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气息。
“这是…皮屑?”白雨妍将证物袋凑近灯光,仔细辨认,“看质地和颜色…很像是老张工作服袖口上那种耐磨帆布料的碎片!他果然在这里出现过!而且,是被强行拖拽或者挣扎时留下的!”
诛星走过来,看着那片焦黑的帆布碎片,又看了看被封印的令牌玉盒,沉声道:“槐树精被令牌吞噬,老张的线索似乎也断了。但令牌本身,就是最大的线索!它指向的‘七阴养煞局’,就是幕后黑手的布局!老张只是其中一个环节的牺牲品。我们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令牌的来历!”
白雨妍站起身,目光锐利:“回局里!我立刻调阅所有关于特殊物品、民俗符号以及…老张失踪前后所有关联人员的档案!尤其是能接触到焚化间和异常物品的人员!”她顿了顿,看向诛星,“你的伤…”
“无妨,暂时压制住了。”诛星收起玉盒,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一丝暖流,“当务之急,是阻止下一个‘老张’和下一个‘槐树精’出现。这令牌碎片,就是揭开‘先生’面纱的第一块拼图。”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这阴森的地下战场,不再停留,迅速沿着来路返回。脚步声在空旷的管道中回荡,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更带着拨开迷雾的沉重决心。令牌碎片在玉盒中沉寂着,如同一个蛰伏的恶魔,预示着更汹涌的暗流即将袭来。而老张那傀儡般的幻影,如同烙印般刻在诛星心头,提醒着他幕后黑手的残忍与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