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无比焦急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阮阮茫然转头,只见老巫医匆匆放下了手里的活冲了过来,一把夺过了阿宽娘手中装满血液的陶罐:“你不能再用占卜能力了!!”
阿宽娘下意识看了老巫医一眼,转手又将陶罐夺了回去,反手推了老巫医一把:“你别闹了,现在要办正事,部落里的人都在等着救命,你快去!”
老巫医被推得一个趔趄,枯瘦的手却死死攥着陶罐边缘不肯松开,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满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
他平日里总是沉稳肃穆,此刻却像个执拗的孩童,梗着脖子嘶吼:“我不闹?你这是在送死!”
阮阮心头一紧,敏锐地察觉到两人间不寻常的僵持,连忙追问:“老巫医,到底怎么回事?阿宽娘的占卜能力,难道有什么隐情?”
“雌主,你别听他胡言乱语!”阿宽娘脸色骤变,厉声打断,指尖因用力抓着陶罐而泛白:“不过是一次普通占卜,哪有什么要紧的!老巫医,你别说了!”
“普通?”老巫医才不管那么多,猛地甩开她的手,一下子老泪纵横了,胸膛剧烈起伏着:“今天我非要把话说清楚!”
“老巫医!”
阿宽娘还想阻止,却被老巫医挡在了身后。
他转头看向阮阮,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雌主,您不知道,幽兰的占卜根本不是普通能力!是用寿元换的!每一次祈福占卜,都会让她身心遭重创,折损阳寿啊!”
这话如惊雷炸响在阮阮耳边,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阿宽娘。
所以,上一次,蛇林危机得以解除,也是阿宽娘用寿元给她换来的?
老巫医继续哽咽着:
“而且,她根本没看起来这么老!以前在狐族,为了救族人多次用占卜,硬生生把自己熬得苍老憔悴,现在幽兰的寿元已经所剩无几,这次再用,她……她就活不成了!”
阮阮浑身一震,手中的骨针“叮当”落地。
过往的画面瞬间涌上心头:
像阿宽娘这样一位默默奉献的长辈,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用生命去交换解药?
可现在别无他法,不知道解药,整个兽族将会全军覆没!
两难的痛苦像藤蔓缠绕住心脏,让阮阮几乎喘不过气。
“雌主,别犹豫了。”
阿宽娘却异常平静,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决绝:“部落里的幼崽还在受苦,成年兽人也面临危险,用我一条命,换所有人的命,值!”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传入周围闻声聚拢的兽人耳中。
兽人们面面相觑满眼不可置信,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有受过阿宽娘照料的雌性捂住脸痛哭,年轻的兽人红着眼眶攥紧拳头,连不懂事的小幼崽也感受到悲伤,跟着呜呜咽咽:
阿宽娘自从来了部落,兽人们有什么头疼脑热阿宽娘都会过去帮忙照顾,她善良热忱,细心温柔,如今却……
阿宽娘转头看向阮阮,眼中满是感激:“雌主,若不是您当初收容我们母子,阿宽早就没了,我也活不到今天。
兽族就是我的家,看着家人生病痛苦,我心里比刀割还疼,这点付出,算不了什么,而且,我已经活够了,只是……”
阿宽娘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缓缓看向老巫医,抬手轻轻拂去他脸上的泪水。
老巫医浑身颤抖,泪水却越流越凶,想说什么却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没人知道,在他本应该孤独终老的后半生,能够遇到阿宽娘是多么大的救赎!
“谢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和照顾,”阿宽娘看着老巫医,声音放柔,语气不由得带着一丝憧憬:“可如果有下辈子,我想早点遇见你,给你生个幼崽,咱们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再也不分开。”
老巫医猛地抱住她,泪水浸透了阿宽娘的兽皮衣襟,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压抑的呜咽声在空气中回荡。
阮阮的喉咙发紧,已经走投无路,可她作为一族之长,必须为了族群考虑,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必然选择。
但对于老巫医来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去送死,这是多么大的痛苦,没人知道。
阿宽娘轻轻推开老巫医,毅然抱起装满血滴的陶罐,转身朝着部落中央的空地大步冲去。
破晓的光洒在她苍老却挺拔的背影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指引她坚定向前。
兽人们自发地跟在后面,走到空地边缘时,齐齐停下脚步,对着阿宽娘的方向深深鞠躬,一个个脊背挺直,泪水无声地滑落,却没有一个人抬头,以此致敬这位伟大的付出者。
阿宽娘站在空地中央,将陶罐放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三枚磨得光滑的兽骨。
她闭上眼,双手高举兽骨,口中开始吟诵古老而晦涩的咒语。
随着咒语声响起,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阴沉下来,狂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尘土,陶罐中的血滴竟缓缓升起,围绕着兽骨旋转。
“请兽神大人,给我指示!”阿宽娘高声喊道,随即紧紧咬住了臼齿。
突然,一道金色的光柱从云层中穿透而下,笼罩住阿宽娘和兽骨!
那兽骨在光柱中发出嗡嗡的声响,上面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纹路,纹路仿佛富有生命,开始在阿宽娘的皮肤上游走起来。
阿宽娘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角缓缓溢出鲜血,身体也开始剧烈摇晃,却依旧死死攥着兽骨,不肯停下咒语。
血滴与兽骨的纹路相互呼应,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整个空地照得如同白昼!
狂风中,仿佛有兽神的低语传来,与阿宽娘的咒语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悲壮而震撼的画面。
老巫医望着光柱中的身影,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无可奈何的捂住了不停抽痛的胸口。
阮阮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旁的时瑜扶住了阮阮的肩膀轻轻搓了搓,以示安慰。
狂风卷着沙尘在空地上盘旋了整整两天两夜,阿宽娘的身影自始至终跪在中央,像一尊被风沙侵蚀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