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不知道啊!”年龄相仿的老姐妹坐在一处搓着玉米。
“好像是大岭子在外面找了个媳妇,是他工友的妹妹。”张丽停下手中的活儿,表情显出一点儿神秘的神色,“来了两三天了,也没看见那丫头出屋。”
“是吗?”张英有点儿诧异,感觉这里面好像有点儿门道。
“是啊,我是没看见。”张丽撇了撇嘴,“你说也奇怪,找了媳妇为啥不办婚礼啊?
“也没看摆桌,请人吃饭。”
“大岭子家也没钱,可能就不办了吧。”张英解围,但她心中也很怪异。
张丽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墙上的时钟报时声打断,“当当当——当——当当当——”
“哎呀!都这个点儿了!我得赶紧回家做饭去了!”张丽下了火炕,将没有掰完的玉米丢在簸箕里,向外匆忙走去,“别送了别送了,待着吧,外头冷。”
张英喊道:“看着点儿,别走那么快!当心摔着!”
“唉!回去吧!呦——柱山回来了!”张丽一回头,就看见了面色不善的张柱山。
“嗯,慢点儿走。”张柱山脚步没停,快步往家走,看起来心事重重。
张丽回头看了看,没有说什么,转头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还未压实的雪面上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
看着掀门帘走进来的张柱山,正在往铁锅里倒油的张英问道:“怎么了?这是?跟谁吵架了?”
“别管了!没事!”
张柱山闷闷不乐,脑子里却想着张岭子上午去办公室和他说的话,“叔,我想给我媳妇儿上个户口。”
“媳妇儿?你哪来的媳妇儿?你啥时候结婚的?”
作为村长,张柱山对村子里的情况还是了解的,“你跟我说实话!”
“叔——这是我打工一年认识的工友,他把妹妹介绍给我了!”张岭子搓着手,有点儿局促。
张柱山上下打量着他,冷笑了一声:“你个瓜娃子还想骗我?!”
“叔——我真没有骗您!真的——”
张岭子直直地看着对方,眼睛一眨也不眨,“不信您和我回家去看,问问我那工友!”
张柱山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过去。
苍老的眼睛里一片静默。
张岭子忽然快步走到老人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道:“叔!你和俺爹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小时候一起去山里玩迷路了,在山林子里走了7天,最后还是他把你背回来的!
“好不容易您当了村长,他以为他好日子来了!
“可惜他命不好,得了病,走的早,临死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给我娶上媳妇儿!
“叔!你看在他的份儿上!你帮帮我吧!”
张柱山干裂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呼吸却越来越重,他闭了闭眼睛,最后一挥手推开哭嚎的张岭子,厉声喝道:“滚!你给我滚!”
“叔!”张岭子又爬跪着膝行过来,“你就答应我吧!看在我那死了的老爹份儿上!”
“叔——!你帮帮我吧!你也不想看我爹没后吧!”
张柱山深吸了几口气,推又推不开,只能用巴掌狠狠地打了几下。
张岭子心中一喜,知道这是答应了自己,赶紧跪直了磕了三个响头。
张柱山侧开身,半晌才慢慢地说道:“你回去吧,以后好好对人家姑娘,好好过日子。”
“唉!”张岭子站起来,又踌躇了片刻才离开。
张柱山回来的时候把户口本丢进了张岭子的院子,上面登记的名字是张翠翠,年龄22,从山西过来的。
他心里闷闷的,一方面他知道这姑娘来历不明,很有可能是被拐子拐来的。
但一方面又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朋友的老来子。
道德和人情在他的心中交织成了愧疚。
他老泪纵横,发誓这辈子就错这一回。
但他没有想到,这一错,造成了永远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那小姑娘开始还反抗过,想过逃跑,可惜每次都被村民和张岭子抓回来,打的一次比一次狠。
最后左腿都被打断了,被铁链拴在屋里的地窖中。
冬天夜晚的风雪中都混杂那小姑娘凄厉的哀嚎。
张柱山有几次都想要冲出去,但又被感受到什么的张英拉住了。
只能抱着头长叹一口气。
一年后张翠翠生了张忠义,她可能也是认命了,不再哭喊和反抗了,又在两年后生下了个闺女。
张岭子放松了警惕,放开了她的绳索,让她开始操持家务事,种菜和喂猪。
但他留了个心眼,告诉儿子看住妈妈,因为妈妈神经不正常,走丢了不好,如果妈妈要离开,就告诉爸爸,到时候给他糖吃。
懵懂天真的张忠义笑着点了头,他也不想让妈妈离开。
生了妹妹一年后的某一天,趁着张岭子去参加邻村人的婚礼时,张翠翠抱上一岁的女儿就往村外跑。
临走前,她不舍得儿子,但她本身都自身难保,带不了两个孩子一起。
她又怕儿子饿,还塞了馒头给他,最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张忠义歪着头看着妈妈的背影,啃了口馒头才反应过来,登时就丢开了手中的东西向着邻村跑去。
结果张翠翠还没有翻出山,就又被抓了回来。
张岭子拽着她枯涩的头发将她拖进院子,拿起猪圈旁的铁锹就打了上去。
张翠翠想都没想就护住了怀里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女儿,闷哼一声,粘稠的液体就从后背涌出来。
张忠义瞪大了眼睛,一脸愕然。
这怎么和爸爸说的不一样?!
不是就把妈妈追回来么?为什么要打妈妈?!
四岁的孩童被吓得站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哭嚎出来。
他看着父亲又即将拍下第二下的时候,扑了上去,大声喊道:“别打妈妈!别打妈妈!”
但张岭子只是将儿子拽起来,又踢了一脚。
张忠义连滚带爬的跑向张柱山的家,去找村长爷爷。
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张翠翠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忠义踉踉跄跄的跑过去,“妈妈!妈妈!”
张柱山也颤抖着走过来,看着满地的鲜血在张翠翠身边汇聚成洼。
赶紧让人去教村医。
但张岭子却把他们都推了出去,如果他们不出去,就再砍了一岁的女儿。
张柱山拍着大腿喊了一句:“造孽啊!造孽!”
但他们都不知道,院子里的张岭子将浑身是血的张翠翠拖进了猪圈。
然后一巴掌打在吓傻的张忠义脸上,“你妈妈是喂猪时候自己摔倒的!敢乱说也把你丢进去!听到没有!”
张忠义这个时候反倒不哭了,他抱着妹妹,只看着她,浑身颤抖。
张岭子踹了他一脚,“做饭去!”
就往屋子里进。
这让他错过了,张忠义抬起头时,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