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的靴底沾着冰窖里的血泥,踩在太和殿的金砖上,留下串深色的脚印。
楚墨的体温还在往上窜,靠在她肩头的力道越来越沉,鬓角的冷汗打湿了她的衣襟。
“陛下!皇后娘娘!”
太监总管李德全捧着件狐裘跑过来,看见楚墨苍白如纸的脸,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奴才这就传太医!”
“不必。”
沈若按住楚墨发抖的手,他掌心里的冷汗正顺着指缝往下淌,“把西域都护府的令牌拿给陈玄,让他带着布防图去兵部调兵。”
她摸出片雪莲瓣塞进楚墨嘴里,冰凉的气息让他蹙紧的眉头舒展了些。
冰窖里那罐子母蛊虽然被灭了,但楚墨体内的尸蛊余毒还没清干净,每走一步都像踩着烧红的烙铁。
“皇后这是要擅调兵权?”
殿外传来声冷笑,李王带着十几个朝臣闯进来,朝服上还沾着晨露。
他瞥了眼楚墨,目光在沈若染血的裙摆上打了个转,嘴角勾起抹讥讽:
“陛下龙体欠安,皇后不想着请太医,倒急着调兵遣将,是怕西域的事瞒不住吧?”
沈若抬头,看见李王身后跟着的几个老臣,都是太医院苏院判的门生。
苏院判昨夜在钟楼被蜈蚣疤灭口,这些人此刻跳出来,分明是想借题发挥。
“李王叔这话说的。”
沈若扶着楚墨坐到龙椅上,指尖在他腕脉上搭了搭,脉象乱得像团麻,“西域都护府私养蛊虫,残害我朝子民,难道不该派兵清剿?”
她将那枚刻着“西域都护府”的令牌扔到李王脚边,令牌上的血渍还没干透,在金砖上洇出朵暗红的花:
“老城主的尸身还在冰窖里,王叔要是不信,大可去瞧瞧那些被泡在药水里的孩子。”
李王的脸色变了变,身后的户部尚书出列:
“皇后娘娘三思!西域与我朝素有盟约,贸然出兵恐生战乱!再说昨夜钟楼异动,京畿卫亲见皇后手持利器,难保不是……”
“难保不是我杀了老城主?”
沈若打断他的话,声音陡然转厉,“那户部尚书觉得,该让老城主带着子母蛊闯进东宫,把太子也泡进药水里才对?”
太子被暗卫护着站在殿角,听见这话哭出声:“王叔!他们有好多虫子!要不是母后,本太子……”
“住口!”
李王厉声呵斥,太子吓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梗着脖子喊:“儿臣亲眼看见的!他们咬了父皇!”
楚墨突然咳了起来,咳出的血溅在明黄的龙袍上,像落了场红梅。他攥住沈若的手腕,指节泛白:“拟旨……”
“陛下!”
李王往前一步,“您龙体不适,不如先回寝殿歇息,朝政之事……”
“朕还没死。”
楚墨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从龙椅上撑起身,血珠顺着嘴角往下滴,“李王勾结西域,私养蛊虫谋害朕与太子,着即……”
话音未落,户部尚书从袖中摸出个瓷瓶,狠狠砸在地上!白色的粉末瞬间弥漫开来,带着股甜腻的香气。
“不好!是迷药!”
沈若立刻捂住楚墨的口鼻,自己忍不住吸了半口,脑袋顿时昏沉起来。
她摸出银针往自己人中穴扎去,刺痛让她清醒了几分,只见李王带来的朝臣们正纷纷拔刀!
“护驾!”
暗卫统领陈玄不知何时冲了进来,长刀出鞘的脆响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他挡在龙椅前,肩头立刻挨了一刀,血瞬间染红了玄色劲装。
李王笑得狰狞,手里握着把匕首:
“沈若,你以为杀了老城主就万事大吉了?苏院判早就把你私藏雪莲、擅用禁术的事报给先帝了!”
沈若心头一震,难怪苏院判总在太医院里阴阳怪气,原来早就憋着坏水。
她扶着楚墨往殿后退,眼角余光瞥见李德全正偷偷往香炉里塞什么东西——那香炉里冒出的烟是碧绿色的!
“李德全!”
沈若扬手甩出根银针,正钉在他手腕上。香炉哐当落地,滚出几粒黑色的药丸,散发出和冰窖里一样的腥气。
“皇后娘娘饶命!”
李德全瘫在地上磕头,“是李王逼奴才的!他说只要迷倒了陛下,就让奴才做司礼监掌印!”
李王一脚踹翻他,匕首直刺楚墨心口:“事到如今,多说无益!这江山本就该是我的!”
沈若将楚墨推开,自己迎了上去。凤凰针从袖中滑出,带着风声扎向李王的手腕。李王早有防备,侧身躲开时,匕首划开了沈若的衣袖,露出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若儿!”楚墨目眦欲裂,抓起龙椅上的玉如意就砸过去。玉如意砸在李王背上,被他反手一掌拍碎,碎片溅了楚墨满脸。
沈若的伤口在渗血,血珠滴在金砖上,冒起细小的白烟——匕首上有毒!她咬着牙拔出凤凰针,对准李王的膻中穴狠狠刺下去,动作快得像道闪电。
“啊!”李王惨叫一声,匕首哐当落地。他捂着胸口后退,那里的朝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你……你这针上有什么?”
“西域的蛊虫克星。”
沈若的声音冷得像冰,“老城主没告诉你,我的血能解百毒吗?”
她故意让伤口的血滴在凤凰针上,果然看见李王胸口的黑斑在慢慢消退——这是她刚才在冰窖里发现的,雪莲瓣混着她的血,能克制蛊毒。
李王的脸色从狰狞变成惊恐,他抓住身边的户部尚书挡在身前:“放我走!不然我杀了他!”
户部尚书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王爷饶命啊!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沈若没动,只是慢慢转动着手里的凤凰针。针尖的血珠在晨光里闪着诡异的光,看得李王眼皮直跳。
“陈玄。”
她开口,“还记得三年前相府那场大火吗?李王的人穿着京畿卫的衣服,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陈玄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的亲弟弟就是在那场大火里没的。
他握紧长刀,一步步逼近李王,刀锋上的寒光映着他眼底的血丝:
“王爷,该还债了。”
李王的手抖得厉害,他推开户部尚书,转身就往殿外跑。刚跑到门槛边,就被楚墨扔出的另一枚玉印砸中后脑,踉跄着扑倒在地。
“绑了。”
楚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扶着龙椅站起身,看着被暗卫按住的李王,“查他府里所有往来信件,特别是与西域的。”
沈若这才松了口气,伤口的疼痛猛然翻涌上来,眼前阵阵发黑。她刚要扶住桌角,就被楚墨紧紧攥住手腕。
“别动。”
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雪莲的凉气,“我看看。”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她的衣袖,看见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瞳孔骤然紧缩。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些白色的药膏,一点点涂在她的伤口上。
“疼吗?”他的声音发颤,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那里还留着上次被恶犬咬伤的疤痕。
沈若摇摇头,出声:“你刚才扔玉印的时候,倒有几分当年在相府后院打恶犬的样子。”
楚墨笑了,笑声牵扯到伤口,咳出几口血来。他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我说过,要护你一辈子的。”
殿外的晨光越来越亮,照在满地的狼藉上。
沈若看着李王被拖出去时怨毒的眼神,想起老妪临死前塞给她的布防图——图上用朱砂标着个隐秘的山谷,旁边写着“蛊母巢穴”。
“楚墨。”
她抬头,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等你好些了,我们亲自去趟西域。”
她要把那些藏在山谷里的罪恶连根拔起,要让所有像药童一样的孩子都能好好活着,要让这片江山真的干干净净。
楚墨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轻轻嗯了一声。他低头,看见她伤口上的药膏正慢慢变成黑色,那是毒血被吸出来的征兆。
“你的药,比太医院的好用。”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释然。
沈若摸出最后半片雪莲瓣,塞进他嘴里:“那是自然,本皇后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的。”
阳光从殿门照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沈若的伤口还在疼,心里却燃着团火,烧得她浑身都有了力气。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李王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网,西域的山谷里也藏着更可怕的东西。但只要她和楚墨在一起,只要手里的银针还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毕竟,能共掌江山的人,自然也能共赴刀山火海。
而那些欠了她的,欠了这些孩子的,欠了这片江山的,她会一根针一根针地讨回来。绝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