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的手刚碰到轿帘,就被楚墨攥住了。他掌心滚烫,指节捏得发白:
「坐稳了。」
话音未落,轿子已经像离弦的箭冲出去。
沈若撞在楚墨怀里,鼻尖蹭到他带着血腥味的衣襟——那是方才厮杀时溅上的,此刻混着他身上的龙涎香,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太皇太后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楚墨的声音贴着沈若耳朵,带着刻意压稳的沙哑。
沈若没接话。
方才那小太监报信时,裤脚沾着点深紫色的粉末——那是她前几日给太皇太后调理身体时,特意用紫草和当归磨的安神香灰,只有内殿才有。
轿子「咚」地撞在宫门上,两人不等侍卫掀帘就跳了下来。
长乐宫门口,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个个脸白如纸。
「怎么回事?」楚墨的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
为首的刘嬷嬷哭得几乎背过气,指着内殿:
「陛下!娘娘!太后她...她方才还好好的,喝了碗参汤就没气了!」
沈若心头一紧,拨开人群往里冲。
太皇太后躺在凤榻上,脸色青灰,嘴唇泛着诡异的紫黑,乍一看确实没了气息。
「都出去!」
沈若反手关上门,摸出银针就往太皇太后人中扎。针尖刚刺破皮肤,她顿住——太皇太后的喉结,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别声张。」
沈若压低声音,飞快地摸向脉门。指下的脉象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搏动。
楚墨凑过来,见沈若眉头紧锁,刚要开口就被捂住嘴。沈若冲他摇摇头,另一只手已经捏开太皇太后的嘴,一股淡淡的杏仁味飘了出来。
「是牵机引的变种。」沈若的声音发颤,不是怕的,是气的,「剂量不够,是想让她假死!」
楚墨瞳孔骤缩:「暗影阁想借太皇太后的『死』做文章?」
「不止。」
沈若从空间摸出颗解毒丹,撬开太皇太后的牙关喂进去,「你看她指甲缝。」
楚墨凑近一看,指甲缝里卡着点碎银,上面还沾着点墨渍——那是太皇太后批阅奏折时,总爱用银簪蘸墨留下的习惯。
「她是自己服的药?」
「不像。」
沈若掀开太皇太后的袖口,手肘内侧有个极淡的针孔,「有人趁她不备,用细针推的药。」
就在这时,太皇太后咳嗽起来,一口黑痰啐在锦帕上。
太皇太后缓缓睁开眼,看见沈若时,浑浊的眼珠亮了亮,急忙抓住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扭曲:
「李...李院判...」
三个字刚说完,又晕了过去。
沈若心头惊雷炸响。李院判?她刚想去找的人,怎么会和太皇太后的「死」扯上关系?
「刘嬷嬷!」沈若扬声喊道。
门被推开,刘嬷嬷扑进来就想磕头,被沈若一把拽住:「方才是谁送的参汤?」
「是...是李院判身边的小徒弟,说看太后昨夜没睡好,特意炖了安神的参汤来。」
刘嬷嬷哆哆嗦嗦地回话,「老奴看着他端进来的,当时还尝了一口...」
「人呢?」楚墨的声音冷得像冰。
「刚...刚说去药房再取点药材,就没影了...」
「追!」
楚墨话音刚落,沈若按住他:
「别追,是调虎离山。」
沈若指着桌上的空碗,碗底沉着点没化开的粉末,「这参汤里加了助眠的罂粟壳,喝了只会昏睡,真正的牵机引是后来扎的针。」
沈若瞬间想起什么,转身翻太皇太后的妆奁。最底下的抽屉里,果然少了个玉盒子——那里面装着太皇太后的私印,用来调动京畿卫的。
「他们要的是兵权。」
沈若的指尖冰凉,「太皇太后一『死』,国丧期间京畿卫由谁掌管就得重新议,暗影阁再趁机搅局...」
话没说完,外面就传来喧哗。
王统领撞开门闯进来,手里举着个血淋淋的人头:「陛下!抓到那小徒弟了,他刚想翻墙出宫,被弟兄们砍了!」
沈若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觉得不对劲——这小徒弟的耳垂上,有个极小的朱砂痣,她前几日去太医院时,分明记得那人是光洁的。
「是替身!」
沈若冲过去翻尸体的手,掌心果然有层厚厚的茧子,「这是常年握刀的手,根本不是药童!」
楚墨一脚踹翻旁边的屏风,露出后面的暗格——空的。
「李院判跑了。」
楚墨的声音里淬着寒意,「传朕旨意,封锁全城,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沈若盯着太皇太后的脸出神。方才太皇太后醒的那瞬间,眼神里除了惊恐,还有一丝...愧疚?
「刘嬷嬷。」
沈若转头,声音平静得可怕,「太皇太后今早见了谁?」
刘嬷嬷眼神闪烁,支支吾吾:「没...没见谁啊...」
沈若步步紧逼:「是没见,还是不敢说?」
她提高声音,「方才太皇太后说的『李院判』,是前朝那个李院判,还是现在这个?」
这话一出,刘嬷嬷扑通跪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娘娘饶命!老奴真不知道啊!只是今早...今早国舅府的人来过,送了盒点心...」
「点心呢?」
「太皇太后让小厨房热了,刚...刚给您和陛下备着呢...」
沈若心头一沉,转身就往外冲。楚墨紧随其后,两人刚到偏殿,就见小太监正端着一碟桂花糕进来,香气甜得发腻。
沈若一把抢过碟子,用银针一探,针尖瞬间变黑。
「好阴毒的计。」
沈若捏碎手里的银针,「先假死太皇太后,再用毒点心栽赃我们,等国舅带着百官来『哭丧』,正好抓我们个现行。」
楚墨被气笑了,笑声里满是戾气:「他们想玩,朕就陪他们玩到底。」
楚墨冲王统领使个眼色,「去,把那碟点心给国舅送过去,就说...太皇太后醒了,特意赏他的。」
王统领一愣,随即领命而去。
沈若看着楚墨,瞬间明白他想干什么。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陛下英明。」
楚墨的耳根瞬间红了,伸手将沈若揽进怀里:
「等这事了了,朕给你补办一场大婚。」
沈若的脸埋在楚墨的胸口,声音闷闷的:
「那得先把暗影阁的老巢端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本医书呢?」
「在御书房锁着。」
「现在就去。」
沈若拉着楚墨往外走,「太皇太后指甲缝里的墨渍,说不定和医书里的地图有关。」
两人刚走到御书房门口,就见一个侍卫浑身是血地跑来:
「陛下!不好了!王统领...王统领在国舅府门口被人杀了!」
沈若和楚墨同时停住脚步。
风卷着落叶穿过宫道,发出呜呜的响,像极了亡魂的哭嚎。
沈若握紧袖中的银针,指腹抵着针尖的锐痛让她清醒——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那本藏着秘密的医书,此刻正躺在御书房的暗格里,封皮上的曼陀罗花纹,在烛火下仿佛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