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布区深处,远离游客喧嚣的山谷中,隐藏着一座由“海螺”安排的、外表毫不起眼的传统巴厘式庭院安全屋。竹木结构的房屋掩映在茂密的热带植物中,潺潺水声从石砌的水道传来,空气中弥漫着鸡蛋花和湿润泥土的气息,宁静得仿佛与世隔绝。然而,屋内紧绷的气氛却与这田园风光格格不入。
客厅里,影雀靠坐在铺着软垫的藤编沙发上,受伤的左臂被重新清洗、消毒、包扎得干净利落——这次是萧萱萱亲自动的手。虽然影雀依旧面无表情,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着疼痛并未完全消退。那块屏幕碎裂的平板电脑被小心地放在矮几上,连接着外接电源和一个临时找来的小型显示器。屏幕上的裂痕依旧碍眼,但至少数据可以完整显示了。
林诗诗坐在旁边一张矮凳上,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的脚踝喷药、重新包扎。脚踝肿得像馒头,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倒吸凉气,但比起在礁石滩时的剧痛已经好了很多。她时不时抬眼看向影雀,眼神里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如果不是为了掩护她和彤彤姐,影雀或许不会受伤。她手里还下意识地摩挲着那块萧萱萱给她的、边缘锋利的杜卡迪机车碎片,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奇异的慰藉。
张彤彤则霸占了屋子里唯一一张像样的书桌,上面摊满了打印出来的U盘解密资料。她鼻梁上架着眼镜,眉头紧锁,指尖在纸页和打开的笔记本电脑键盘上飞速移动,嘴里念念有词:“GSc…AEc…离岸路径…Sec7-Aux3…三千七百万…萨拉赫频道…索恩母子亲临1708…” 经侦专家的头脑如同精密的计算机,疯狂地处理、分析、串联着每一条线索。
萧萱萱站在窗边,厚重的木格窗开了一条缝。她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庭院外的幽深小径和繁茂植被,确认着“海螺”布置的暗哨位置。虽然暂时安全,但她不敢有丝毫松懈。索恩母子就在岛上,马库斯逃脱,那个指向瑜伽隐修所的陷阱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影雀,设备状况?” 萧萱萱没有回头,低声问道。
“处理器降频37%。散热不良。续航缩短52%。” 影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郁闷,手指轻轻拂过平板裂开的屏幕,“执行高负载任务…风险高。” 对她而言,设备受损比手臂受伤更让她难以忍受。
“能修复吗?或者替代?”
影雀摇头:“本地…无配件。替代方案…” 她目光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最后落在张彤彤手边一个老旧的收音机上,“…拆东墙补西墙。效率低下。” 意思明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二姐,” 影雀突然又开口,指向连接在平板上的显示器屏幕,“萨拉赫频道信号…微弱,但可追踪。需要稳定中继…和算力。” 她看向萧萱萱,意思很明显:想追踪这个关键频道,以现在设备的状况,需要时间和稳定的环境,而且风险很高。
萧萱萱沉吟片刻:“暂时搁置。优先处理眼前。” 萨拉赫的线索虽重要,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巴厘岛的危机迫在眉睫。
“彤彤,有什么发现?” 萧萱萱转向张彤彤。
张彤彤猛地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闪闪发亮,带着发现金矿般的兴奋:“大发现!萱萱!你看这里!” 她指着电脑屏幕上一条被高亮标记的资金记录,“这笔从Sec7-Aux3账户转出的三千七百万美金,名义上是‘国际教育合作基金’,但收款方是一家在萨拉赫共和国注册的‘沙漠之星基建公司’!这家公司就是个空壳!它的主要活动是…采购和运输‘重型工程机械’到萨拉赫北部的几个争议矿区!”
她调出地图,指向萨拉赫北部一片被标注为冲突热点的区域:“这些矿区,名义上在政府军控制下,但实际上被几个地方军阀割据,战乱不断!‘沙漠之星’采购的所谓‘工程机械’,在黑市记录里,被多次改装成…移动火箭发射平台和装甲运兵车!”
“你的意思是…” 林诗诗屏住呼吸。
“索恩洗出去的钱,通过Sec7的黑手,流入了萨拉赫军阀手中,变成了武器!” 张彤彤斩钉截铁,“这就是为什么那个加密通讯频道注册在萨拉赫!他们在协调这种肮脏的军火交易!用华邦的钱,武装萨拉赫的军阀,制造更大的混乱!而周宇阳…” 她看向林诗诗,眼神带着不忍,“他就在那片地狱里!”
林诗诗的脸色瞬间煞白,握着机车碎片的手攥得死紧,指节发白。宇阳…他竟然身处如此险恶的漩涡中心!愤怒、担忧、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索恩和‘Sec7’的人,不仅资助恐怖袭击(‘灰烬’),还在发战争财!” 萧萱萱的声音冰冷刺骨,杀意凛然。这比单纯的恐怖主义更加卑劣!他们是在用鲜血和人命浇灌自己的利益之花!
“还有这个,” 张彤彤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调出财务报表的另一页,“索恩基金会向那个‘静谧瑜伽隐修所’捐赠的所谓‘环保基金’,数额巨大,但支出明细极其模糊。最大的一笔支出标注为‘地下静修中心环境控制系统升级’。我查了本地建材和工程报价,这个金额…高得离谱!足够武装一支小型军队了!”
“地下静修中心?” 影雀捕捉到关键词,立刻在平板上操作(虽然慢了点),调出之前获取的瑜伽隐修所公开建筑图纸和有限的卫星扫描图,“公开图纸…无地下层标注。卫星浅层地质扫描…显示建筑下方存在大面积、非自然形成的空洞结构。深度…未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一个公开资料上不存在、卫星扫描却显示存在的地下空间!用天价的“环保基金”进行所谓的“环境控制系统升级”!
“那里就是他们的老巢!” 萧萱萱瞬间明白了,“‘织网者’的核心设备,或者‘灰烬’的行动指挥部,甚至索恩母子本人,都可能藏在那下面!那个红酒信号,不是随机的陷阱,是故意引我们去他们经营已久、固若金汤的巢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但这次,老虎盘踞在精心打造的洞穴里。
“硬闯是送死。” 张彤彤冷静下来,推了推眼镜,“那种地方,安保级别绝对顶级,说不定还有重武器。我们得智取。”
“身份。” 影雀突然吐出两个字,目光看向林诗诗和张彤彤,“瑜伽所…会员制。高端。”
林诗诗和张彤彤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影雀的意思。她们之前伪装的法律顾问和财务审计身份,或许就是敲门砖!
“你是说…我们以索恩基金会合作方的名义,申请参观或者…审计?” 林诗诗眼睛一亮。
“审计!” 张彤彤一拍桌子,“这个我在行!索恩基金会刚给他们捐了那么大一笔‘环保基金’,作为基金会重要的合作伙伴(名义上),我们完全有理由要求审查资金使用情况,特别是这么大额的‘环境控制系统升级’项目!这是合理诉求!”
“风险很高。” 萧萱萱指出,“索恩就在岛上,很可能在瑜伽所。他认得你们,尤其是诗诗。”
“那就更需要快!” 林诗诗眼中燃起斗志,“趁他们以为我们还在礁石滩吃瘪,或者犹豫要不要跳陷阱的时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我们可以稍作伪装…而且,索恩这种自视甚高的人,未必会亲自出面接待‘审计人员’。”
“内部结构未知,地下层入口未知,安保布置未知。” 影雀列出困难清单,“需要…眼睛。”
“眼睛…” 萧萱萱沉吟着,目光落在影雀受伤的手臂和那块裂开的平板上,又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硬件的限制和伤势,让影雀强大的技术支援能力大打折扣。
就在这时,影雀的目光扫过矮几上一个装饰用的、镶嵌着贝壳的巴厘传统木雕盒子。她拿起盒子,打开,里面是空的。她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那块裂屏的平板,眼中似乎闪过一道极其细微的、类似于“灵光一现”的光芒(虽然表情依旧淡漠)。
“二姐,” 她将空盒子递给萧萱萱,“这个…借用。”
萧萱萱不明所以地接过。
影雀又拿起平板,开始小心翼翼地拆卸后盖,动作有些缓慢,但异常精准。她将裂开的屏幕、主板、电池等核心部件一一拆解出来,然后…将它们有条不紊地塞进了那个木雕盒子里!接着,她又从自己的“百宝袋”工装裤里掏出几样小工具和线缆,开始在盒子里进行某种连接和改装。
“影雀姐,你这是…” 林诗诗看得目瞪口呆。
“棺材…太贵。” 影雀头也不抬,手指灵巧地操作着,“盒子…便宜。废物…利用。” 她竟然在把受损的平板核心部件,改装塞进一个木雕盒子里!看那架势,是想把这盒子当成新的“主机箱”?
张彤彤也凑过来,一脸惊奇:“这能行吗?散热怎么办?性能…”
“死马当活马医。” 影雀平淡地打断她,拿起盒子晃了晃,里面的部件哗啦作响,“散热…靠信仰。性能…看运气。” 她将最后一根线缆接好,合上盒盖,只留出必要的接口在外。一个造型古怪、透着原始和朋克混合风的“新设备”诞生了。她将盒子连接上外接显示器和电源。
屏幕闪烁了几下,竟然…真的亮了!虽然运行速度明显慢了不少,风扇(如果里面还有的话)发出吃力的嗡鸣,但至少…它能工作了!
“临时…中继干扰节点。” 影雀满意(?)地拍了拍木盒子,“丑…但能用。混进去…放‘眼睛’。” 她的意思很明确:利用审计身份混入瑜伽所,把这个丑丑的木盒子找个隐蔽地方放下,作为临时信号中继和监控节点,充当她们在敌巢内部的“眼睛”!
看着那个散发着诡异朋克气息的木盒子“服务器”,再看看影雀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仿佛写着“我尽力了”的脸,萧萱萱、林诗诗和张彤彤一时无语。
林诗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脚踝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张彤彤扶额:“行吧…丑是丑了点,实用就行!总比没有强!”
萧萱萱嘴角也难得地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这个影雀,总能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用最匪夷所思的方式,解决问题。
“好!” 萧萱萱拍板定案,“彤彤,立刻以‘泛亚审计集团’高级审计师的名义,联系‘静谧瑜伽隐修所’,要求紧急预约,审查索恩基金会‘环保基金’项目,特别是地下环境控制系统的账目!理由要充分,语气要强硬!诗诗,你作为彤彤的助理法律顾问。我和影雀…” 她看了一眼那个木盒子,“…作为安保和技术支持人员随行。”
她走到林诗诗面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她重新包扎好的脚踝:“这次,高跟鞋不能再穿了。”
林诗诗看着自己换上的轻便平底鞋,虽然少了那份精英气场,却多了份踏实。她用力点头:“明白!”
萧萱萱又看向影雀:“你的伤…”
“不影响…敲键盘。” 影雀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左臂,示意无碍。她抱起那个还在嗡嗡作响的木盒子,如同抱着什么稀世珍宝(或者定时炸弹),“‘眼睛’…就位。”
计划敲定。一张以审计为名、深入虎穴的网悄然撒开。乌布安全屋的宁静之下,猎鹰的利爪再次磨砺,目标直指那座隐藏在圣猴森林深处、埋藏着血腥秘密的“静谧”牢笼。而那个丑陋的木盒子,将成为刺入敌人心脏的第一枚楔子。地下的阴影,即将迎来不速之客的探照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