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峰那句“去参观‘幸福’的标本陈列室”,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凝固的空气里。夕阳的金辉落在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勾勒出近乎残忍的玩味。
他不再看窗台上僵硬的若叶睦,甚至无视了身旁长崎素世骤然失血的脸色和急促的呼吸,转身,迈步,动作流畅得仿佛只是随意散步,目标却明确地指向月之森那华丽却森严的大门方向。
‘印象中的离峰君...不是这样的。可是,我和离峰君不是才认识一天吗?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既视感呢?’
祥子被他话语里冰冷刺得一个激灵,可身体还是下意识地跟上了。膝盖的擦伤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刀锋上。
祥子不敢回头看小睦此刻的表情,那瞬间的僵硬和指尖的蜷缩已足够在她心里烙下深深的印痕。那完美的蜡像,似乎真的在离峰粗暴的触碰下,裂开了一道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缝隙。
“离峰君!祥子同学!你们不能这样!擅闯私人住宅是严重的违法行为!你们……”
素世的声音追了上来,带着被冒犯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试图做最后的阻拦。
离峰脚步未停,只是向后随意地挥了挥手,动作像是对最熟悉的朋友做不用解释的告别。
“长崎同学,回去好好享受你那‘完整无缺’的家庭温暖吧。”
离峰的声音被风吹散,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释然。
“毕竟,就算是虚假的温暖,对现实中的你也是几乎不可能重现的...虽然,我可能还是要破坏这一切。我也要成为世界的破坏者了吗?有趣呢。”
素世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身体猛地一颤,后面的话彻底噎在了喉咙里,脸色惨白如纸。
她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抬头望向二楼窗边依旧如同雕塑般伫立的小睦,温婉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被强行撕开一道缝隙的恐惧。
她第一次,对自己深信不疑的“幸福”图景,产生了动摇。
离峰带着祥子,以一种近乎嚣张的姿态,再次穿过那道园丁专用的小门,离开了被藤本月季和精致规则包裹的月之森。
......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斜长,投射在通往若叶家高级住宅区的僻静街道上。
祥子沉默地跟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膝盖的伤口。
‘真的,能改变这个世界吗?’
离峰刚才的话,方块K的咆哮,小睦那瞬间的僵硬,素世惨白的脸,真白前辈遗世独立的侧影……无数破碎的画面在她脑中激烈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大祥老师,害怕了?”
离峰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没有回头,脚步依旧稳定。
祥子抿紧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裙摆的裂口边缘,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丝细弱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茫然。
“债多……不愁。”
离峰低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若叶家的宅邸坐落在寸土寸金的高级住宅区深处,一栋融合了现代极简与和风禅意的庞大建筑。
高耸的院墙,自动感应的厚重铁门,修剪得如同几何图案般精准的庭院绿植,无一不透露出主人雄厚的财力与对“完美秩序”的极致追求。
“有一说一,若叶老登家里没啥变化,毕竟老登以前就像是个遵循完全正确的家伙。这么说,老登也是离神很近,离人很远了。”
离峰轻笑吐槽着,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氛系统刻意营造的、冷冽而毫无杂质的“自然”气息。
离峰甚至没有去按门铃。他像是回自己家一样,径直走到铁门一侧不起眼的密码控制面板前,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按键上飞快地输入了一串数字。
当然,数字并没有什么卵用,真正起作用的是黑桃8.
“嘀”一声轻响,厚重的铁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祥子惊得几乎忘记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离峰。
“你…你怎么知道密码?明明小睦也完全不认识你啊!明明连和小睦一起长大的我都不知道!”
“因为我下载了wiFi万能钥匙,破解了她家的密码。”
离峰一本正经地随口扯道,踏入庭院。
“哼,每次都用这种玩笑似的话,可是会被女孩子讨厌的哦!”
祥子使用性别优势发动攻击。
“好吧,其实是假面骑士的能力。”
离峰还是没能蚌住。
“假面骑士?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吗?离峰君。”
看着祥子一副看幼稚小男孩的关爱眼神,离峰只能无奈摊手。
“大祥老师是这样的,说实话你又不信。那就先办正事吧,以后你就知道了。”
“哼,那就先这样吧...”
两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庭院。
庭院里静得可怕,只有自动喷淋系统定时启动时细微的“嘶嘶”声。脚下的碎石小径干净得一尘不染,每一块石头的大小、颜色都仿佛经过严格筛选。
离峰熟门熟路地走向主宅那扇巨大的、镶嵌着艺术玻璃的玄关门。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逝者安息,斯者为大,打扰了。”
离峰90度鞠躬,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奢华空间里激起突兀的回响。
“你这家伙,在拜访别人家的时候,冷不丁地说些什么呢!”
祥子一把拉起离峰,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几秒钟后,脚步声从客厅深处传来。一个穿着剪裁合体、面料考究家居服的女人出现在玄关尽头
绿色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挽成优雅的发髻,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柔得体的微笑。
“哎呀,是小睦的同学吗?”
她的声音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柔和悦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欢迎。
“欢迎欢迎。小睦这孩子,有客人来也不提前说一声,真是失礼了。”
她的目光落在祥子和离峰身上,在祥子狼狈的校服和膝盖的擦伤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完美的、程式化的关切。
“祥子酱这是……摔伤了吗?需要我叫家庭医生吗?”
完美的表演。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的语调,都精准地卡在“慈爱母亲”的设定点上,毫无瑕疵,也……毫无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