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在德纳利峰裸露的玉矿矿脉入口处尖啸。张骁用青铜剑的剑脊拍掉肩头厚厚的积雪,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扯碎。陈青梧紧跟着他,古剑的剑鞘不时磕碰在嶙峋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陆子铭落在最后,军大衣的领子高高竖起,手里捏着那张从直升机残骸里抢救出来的因纽特古老族谱,指关节冻得发白,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一寸寸扫视着眼前这条被冰雪半掩的矿道入口。
“族谱指向这里没错,”陆子铭的声音在风吼中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星坠之地’,骨符所指,玉脉所藏……就是这了。那些岩壁上的星纹,和符牌拓本上的完全一致,不是天然形成。”
矿道入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洞内涌出的空气带着一股万年冰川深处特有的、混合着尘土与微量金属的冰冷气味,与洞外肆虐的暴风雪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张骁打头,青铜剑在前方虚引,剑身内蕴的内力流转,在昏暗的矿道里泛起一层极淡、近乎不可察觉的温润青芒,勉强照亮脚下湿滑崎岖、布满碎冰的路。陈青梧紧随其后,古剑并未出鞘,但她纤长的手指一直按在剑柄的吞口上,天工系统赋予她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触须,谨慎地探向前方幽深的黑暗,感知着空气的流动、岩壁的震动以及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残余。陆子铭则落在最后,他的脚步异常轻巧,几乎听不到声音,发丘天官一脉的传承让他对地脉走向、人工开凿的痕迹有着近乎本能的洞察力。
矿道曲折向下,深入山腹。洞壁上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壳,折射着张骁剑上微弱的光芒,光怪陆离。冰层之下,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粗糙但有力,显然是极其原始的工具留下的。越往里走,空气愈发凝滞寒冷,洞顶垂下的冰棱如同巨兽的獠牙。
“停!”陈青梧忽然低喝,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起轻微的回响。她蹲下身,古剑的剑鞘尖端轻轻点在一块半埋在黑色冻土里的物件上。张骁和陆子铭立刻停下脚步,屏息凝神。
陈青梧小心地拨开周围的冻土碎冰,一柄造型奇特的工具显露出来。它像是凿子,但材质非金非石,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色,质地细腻如玉,却又隐隐透出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凿柄上,用极其精细的线条,阴刻着一组排列奇特的点状图案。
陆子铭立刻凑近,从随身的工具包里取出强光手电和放大镜,光束聚焦在那图案上。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猎户座腰带三星!这工艺……这绝对是史前文明!绝非因纽特人或近代矿工能做出来的!”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你们看这线条的深度和流畅度,还有这材质的硬度……这工具本身,可能就是某种玉髓或者陨玉!它不仅是工具,更可能是某种……星位校准的仪器!”
这个发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三人精神大振,沿着矿道继续深入。很快,一个稍显开阔的冰窟出现在前方。窟内景象,让见惯了古墓奇景的三人也瞬间屏住了呼吸。
冰窟中央,并非棺椁,而是一具被近乎透明的万年玄冰彻底封存的遗体。冰层纯净得如同无物,清晰地映照出内里的情形。那是一位身材矮壮、穿着某种原始皮袍的男性,保持着躬身劳作般的姿态。他的双手紧握着一件与刚才发现的凿子形制相似、但更大一些的玉白色工具,正对着身前一块尚未完全凿开的玉矿石。最令人震撼的是他的面部——口鼻处覆盖着一个同样材质的、造型古朴的呼吸面罩,边缘连接着几根细小的管子,深深嵌入冰层,不知延伸向何处。他周身覆盖着一层极细的冰晶尘埃,像是凝固的时光之纱。
“殉职的工匠……”陈青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古剑的剑穗在冰窟微弱的寒流中轻轻晃动。她的天工系统似乎在微微共鸣,掌心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仿佛感应到了某种精纯的、与玉石同源的能量场。
陆子铭的目光则完全被工匠身边散落的几件随葬品吸引。几件同样玉白色的凿、锤、锥,还有一块巴掌大的、边缘被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玉板。他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软毛刷拂去玉板表面的薄霜,强光手电照射下,清晰的刻痕显现出来——那赫然是一幅完整的、极其精确的猎户座星图!星辰的位置、亮度等级,甚至星官之间的连线,都清晰无比。
“不可思议!”陆子铭几乎是在低吼,“这精度!他们对星辰的观测和记录,远超我们的想象!这星图的价值……”他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作为发丘天官,这不仅是文物,更是通向失落文明密码的钥匙。
张骁的青铜剑一直斜指前方,剑尖那缕青芒稳定地亮着,他的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冰窟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些巨大的冰柱和上方垂挂的厚重冰帘。星际寻宝系统在视野一角安静地运行,扫描着环境数据,能量读数稳定,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血腥气的铁锈味,却透过冰冷的空气,钻入他的鼻腔。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咔啦啦——嘭!嘭!嘭!”
上方一块覆盖着厚雪的冰岩穹顶毫无征兆地崩裂!三道黑影伴随着碎裂的冰块和积雪,重重地砸落在距离冰封工匠遗骸仅几步之遥的冻土地面上!积雪被砸得四溅,露出下面包裹的东西——是尸体!
三具男性尸体。衣着正是之前追踪的雇佣兵制式防寒服。致命伤在脖颈和躯干连接处,切口异常平滑,如同被最锋利的激光瞬间切割,肌肉、骨骼的断面上甚至凝结着一层诡异的淡蓝色冰晶,没有丝毫血液喷溅的痕迹。尸体如同被拆解的玩偶部件,凌乱地堆叠在一起,死状凄惨诡异。
一股寒气瞬间从三人脚底窜上脊梁骨,比这冰窟的万年玄冰更冷!
“分筋错骨……不,比那更彻底!”张骁瞳孔骤缩,青铜剑上的青芒瞬间暴涨寸许,剑锋低鸣,指向尸体坠落的冰岩上方阴影处,“是修真手段!有人用极寒属性的锐利法器,瞬间将他们分尸灭口!”
陈青梧的古剑“锵”一声出鞘半寸,森寒的剑光映亮了她凝重的脸庞。陆子铭迅速将那块刻有星图的玉板贴身藏好,反手从靴筒里拔出一把造型古朴、带着浓郁发丘风格的短柄探陵铲,眼神锐利如刀。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突兀地在死寂的冰窟中响起,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戏谑。
阴影里,一道穿着考究防寒科考服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正是之前伪装成地质学者、混在科考队里的那个儒雅中年人!此刻,他脸上温和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贪婪、残忍和掌控一切的冷酷。他右手随意地抛玩着一枚鸡蛋大小、通体幽蓝、不断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冰棱状法器,那法器边缘流转的光芒,与尸体切口上残留的冰晶如出一辙!
“精彩,真是精彩!不愧是能一路追查到这里的‘专业人士’。”他的声音冰冷,毫无波澜,仿佛刚才抛下的只是三袋垃圾。“自我介绍一下,‘寒螭’,专门回收这些失落遗产的‘清洁工’。你们手里的符牌拓本,还有那个工匠的星图玉板,都是组织清单上急需的‘货物’。”
他目光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张骁的青铜剑和陈青梧的古剑上,嘴角扯出一丝贪婪的弧度:“哦,还有你们这两件传承古器……意外之喜。交出来,留你们全尸,或者……像他们一样?”他下巴朝那三具残尸努了努。
“做梦!”陈青梧厉声喝道,古剑嗡鸣,剑尖直指寒螭,一股凛冽的剑气在冰窟中弥漫开来。
张骁没有废话,体内搬山道人的秘传内力奔涌,青铜剑上的青芒吞吐不定,一股厚重如山岳的气势锁定对方。
“啧,敬酒不吃。”寒螭遗憾地摇摇头,眼中杀机暴涨。他握着那枚幽蓝冰棱法器的左手猛地抬起,并未攻击三人,而是狠狠一掌拍在旁边一根支撑着部分洞顶的巨大冰柱上!
“轰!”
掌心蕴含的阴寒法力瞬间爆发!那根直径足有两米的巨大冰柱应声而碎,无数冰渣如同子弹般激射!但这并非杀招,真正的目标是——
“嘀——嘀——嘀——!”
冰柱碎裂的同时,埋藏在冰柱基座深处的一个微型引爆器被触发,发出刺耳的尖鸣!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在幽暗中疯狂闪烁!
“不好!他在进来前就埋了炸药!要炸塌矿洞!”陆子铭脸色剧变,失声喊道。整个冰窟在寒螭那一掌和引爆器的刺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洞顶的冰岩发出密集的“咔嚓”碎裂声,细小的冰屑如同暴雨般落下。
寒螭的身影在冰屑弥漫中急速后退,狂笑声在崩塌的巨响中传来:“哈哈哈!陪这冰封万年的工匠和你们的宝贝一起长眠吧!黄泉路上,记得感谢我的仁慈,给了你们一个豪华的冰葬墓穴!”
“轰隆!轰隆隆——!”
沉闷的爆炸声并非来自一点,而是从矿洞深处的几个关键支撑点同时响起!连锁反应瞬间爆发!整个矿洞如同被巨锤砸中的蛋壳,剧烈摇晃!大块大块坚硬如铁的冰岩和冻土从头顶轰然坠落,烟尘混合着冰晶粉末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视线彻底被遮蔽,耳边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崩塌轰鸣!
“退!去工匠那里!”张骁爆吼,青铜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芒,如同一道青色的闪电撕裂烟尘!他并非劈砍坠落的巨石,那无异于螳臂当车。搬山秘法全力运转,剑尖带着决绝的意志,精准无比地刺向冰封工匠遗骸身后那片看似浑然一体的厚重冰壁!
剑尖所指之处,冰壁上赫然刻着一组微小的点状凹痕——正是猎户座星图里,那颗代表参宿四(猎户座a,红超巨星)的标记!
“给我开——!”
青铜剑蕴含的沛然巨力与张骁周身奔涌的内力融为一体,狠狠撞在冰壁那参宿四的凹痕上!
“嗡——咔!!!”
一声奇异的、如同琉璃破碎的巨响!被剑尖刺中的那一点冰壁,瞬间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裂痕急速扩散,发出刺目的白光!一股远比寒螭那冰棱法器更古老、更纯粹的寒气猛然从中喷薄而出!
冰壁轰然向内塌陷,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漆漆的倾斜甬道!一股带着浓烈土腥味和奇异防腐药草气息的冰冷气流从甬道深处倒灌出来!
“快进!”张骁用身体死死顶住洞口边缘一块摇摇欲坠的巨石,青铜剑横架,青芒暴涨,暂时撑开一小片安全区域,声嘶力竭地催促。他额角青筋暴起,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撑得极其勉强。
陆子铭反应最快,一个翻滚就冲进了那散发着寒气和异味的漆黑甬道。陈青梧没有丝毫犹豫,古剑在身周舞出一片光幕,挡开几块坠落的碎冰,紧随陆子铭之后闪身而入。
就在张骁也准备抽身退入甬道的刹那——
“咻!”
一道细微却凌厉无比的破空声穿透崩塌的巨响!是寒螭!他并未远离,竟在混乱中潜伏在侧,那枚幽蓝的冰棱法器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寒光,直射张骁的后心!时机歹毒到了极点!
“小心!”陈青梧在甬道内看得真切,肝胆俱裂,惊叫出声!
张骁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冰棱及体的瞬间,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拧!搬山秘法中的“卸”字诀发挥到极致!
“嗤啦!”
冰棱擦着他肋下的防寒服掠过,锋锐的寒气瞬间将坚韧的布料撕开一道大口子,皮肤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迅速凝结冰霜的伤口!剧痛和刺骨的冰寒让张骁闷哼一声,动作却丝毫未停,借着拧身的力道,猛地向后一倒,整个人如同游鱼般滑入了那狭窄的甬道入口!
几乎在他身体完全没入的同一时刻!
“轰——!!!”
整个冰窟穹顶彻底垮塌下来!数以吨计的冰岩、冻土如同灭世的洪流,狂暴地倾泻而下,瞬间将工匠的遗骸、那三具残尸、还有寒螭最后藏身的阴影区域,连同整个冰窟空间,彻底、永久地埋葬!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刚刚闭合的甬道入口处的冰壁都剧烈震动,裂开几道恐怖的缝隙,尘土簌簌落下。
甬道内一片漆黑,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外面那毁灭性的崩塌轰鸣渐渐低沉,最终被隔绝在厚厚的冰岩之外,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咳咳……张骁!你怎么样?”陈青梧焦急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摸索着,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张骁肋下湿冷粘稠的伤口,指尖瞬间染上温热。
“死不了……”张骁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痛楚的抽气声,但异常稳定。他摸索着点燃一根冷焰火棒,幽蓝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三人狼狈的脸。他迅速封住伤口附近的穴位,暂时止住流血和寒气内侵。“那龟孙的‘冰魄梭’……够阴毒!”
陆子铭靠在冰冷的土壁上,剧烈喘息着,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星图玉板,心有余悸地看着身后被彻底堵死的入口。“好险……若非张兄弟你那一剑……”他话未说完,忽然侧耳倾听,脸色骤变。
一种低沉、持续、穿透力极强的轰鸣声,如同闷雷碾过大地,透过厚厚的冰层和土层,隐隐约约地传递进来。这声音绝非风雪,也非矿洞崩塌的余波。
“是直升机!”陆子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和新的沉重,“那帮狗皮膏药……又追上来了!就在我们头顶!”
幽蓝的冷光下,三人沾满冰屑和尘土的脸上,刚脱险的庆幸瞬间被新的、更沉重的阴霾覆盖。寒螭虽死,但他背后的势力,如同盘旋在德纳利峰顶永不散去的阴云,比这万载玄冰更冷,更令人窒息。头顶的轰鸣,是追魂的丧钟,也是下一场亡命奔逃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