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的轰鸣声在岩洞中回荡,潮湿的冷风裹着水汽扑在三人脸上。张骁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手电筒的光束扫过高台中央——九面青铜夔纹石鼓森然伫立,鼓面覆满青苔,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古老符咒。
“这鼓……不对劲。”陈青梧指尖轻触鼓身,苔藓下突然传来一阵细微震动,像是某种沉睡的野兽在打鼾。
陆子铭推了推金丝眼镜,袖口滑出一柄象牙折扇。扇骨“啪”地展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甲骨文拓片:“《周礼》有载,夔鼓镇邪,需以五音十二律叩之。但此处……”他扇尖指向鼓侧凹陷的鱼龙纹,“鼓槌槽里积着血垢,怕是得用活人血气为引。”
阿普从兽皮囊中掏出一片焦黑的龟甲,僳僳语呢喃如歌。火光跃动间,龟甲裂纹竟与石鼓符咒渐渐重合。“祖先说,第七声鼓响会唤醒山神的耳朵。”他忽然咬破拇指,鲜血滴在龟甲上,“但敲错一声,我们就是祭品。”
张骁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系统光幕在视网膜上闪烁,原本标注“流体力学精通”的技能树末端,悄然浮现出“黄钟大吕”四个篆字。他闭目凝神,江涛声里忽然剥离出某种韵律——像是青铜编钟沉入水底后的余震,又像星斗划过天穹的轨迹。
“宫、商、角、徵、羽。”陈青梧长剑出鞘,剑穗上的五色丝绦无风自动,“陆老师,十二律吕对应时辰方位,劳烦你辨位。”
陆子铭的折扇悬在罗盘上方,磁针疯狂旋转。“子时黄钟,丑时大吕……戌时无射,亥时应钟。”他每报一个时辰,折扇便在某面石鼓上叩出清越声响。张骁循声望去,发现九鼓竟暗合九宫方位,缺失的三面隐在阴影中,恰似被巨兽啃噬的月相。
阿普的血掌拍上首鼓。
“咚——”
声浪撞得岩壁簌簌落灰,陈青梧的剑穗突然绷直如箭。第二声鼓响时,蛰伏在青苔下的符咒开始游走,像赤蛇在石面逡巡。到第五声,整座高台竟缓缓旋转,青铜齿轮的咬合声从地底传来,宛如万千甲士列阵。
“第七声在坎位!”陆子铭突然厉喝。他手中的罗盘磁针炸成齑粉,虎口渗出的血染红了扇骨。阿普踉跄扑向西北角的石鼓,伤口几乎见骨的手掌重重拍下。
“轰!”
岩壁应声炸裂,二十八宿星图在青铜转轮上流转生辉。然而陈青梧的剑锋却指向众人头顶——无数钟乳石正在龟裂,露出内部森白的骨殖。这些千年钙化的尸骸保持着挣扎姿态,空洞的眼眶齐齐对准转轮中心。
“尸陀林主……”阿普突然跪倒在地,兽牙项链寸寸崩断,“山神发怒了,那些敲错鼓的先祖都被做成了石中伥鬼!”
张骁猛地扯下腰间酒囊,烈酒泼洒间,系统提示的“黄钟大吕”技能骤然具象。酒液悬空凝成十二枚冰针,随着他双掌推按,依次刺入转轮星宿。当冰针没入“角木蛟”与“亢金龙”时,尸骸眼眶中突然腾起磷火,在《胡笳十八拍》的悲怆韵律中,化作漫天流萤。
“不是山神。”陈青梧剑尖挑起一片骨殖,露出底下暗刻的隶书,“墨家禁术,以乐律炼尸为阵眼——陆老师,转轮上的心宿是否对应《礼记·月令》?”
陆子铭的折扇已残破不堪,却笑得像个发现孤本的书痴:“妙哉!心宿三星恰应仲夏之律,若以蕤宾之音共振……”他染血的手指按上“心月狐”星位,青铜转轮突然迸发龙吟。
地底传来机括轰鸣,九面石鼓沉入地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具缠满锁链的乌木棺椁。棺盖上用陨铁镶嵌出浑天仪图案,张骁伸手欲触,却被陈青梧一剑拦住。
“棺椁在转。”她耳垂上的玉坠微微发烫,“不是我们在动,是整个岩洞在跟着星图移位——”
话音未落,阿普的猎刀已劈开锁链。
僳僳汉子双目赤红,喉间滚动的已不是人声:“第七声……还差一声……”
张骁的系统光幕突然血红一片。原本的星图化作旋涡,他看到四百年前某个雨夜——墨家工匠将敲错鼓的学徒推入熔炉,滚烫铜汁灌入七窍。那些凄厉的惨叫被炼入石鼓,成为永世徘徊的律吕亡魂。
“捂住耳朵!”陈青梧的剑锋在空中划出太极弧,内力激荡形成气旋。陆子铭撕下衣袖塞住耳孔,笔走龙蛇在棺盖疾书:“天有五贼,见之者昌——”
阿普的第九掌即将落下。
张骁袖中酒箭后发先至,裹着血珠的冰针直刺他曲池穴。僳僳汉子僵直的瞬间,青铜转轮上的二十八宿突然倒转,心宿二迸发的红光笼罩棺椁。在《广陵散》的杀伐之音中,乌木棺盖轰然开启,露出一卷用鲛绡包裹的《河图洛书》。
磷火渐熄时,陈青梧剑尖挑着一片青铜残片,上面蚀刻着令人心悸的谶语:“闻鼓而进者,知天时;闻鼓而退者,晓地利;闻鼓而疯者……见生死。”
岩洞深处传来蜂群振翅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