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滴出墨汁来,临江阁茶楼在这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森。它静静地矗立在月光下,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我和纪白趁着夜色的掩护,如鬼魅一般翻过了茶楼后院的高墙。落地的瞬间,几只被惊扰的野猫像闪电一样从我们脚边窜过,它们弓着背,发出凄厉的嘶鸣,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眨眼间,这些野猫便如幽灵般消失在了堆积如山的杂物之中,只留下一片诡异的寂静。
老周带着巡捕们在街角处待命,他们就像一群隐藏在黑暗中的猎手,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就能在三分钟内迅速赶到现场支援我们。
“小心,二楼有岗哨。”纪白突然压低声音,他的手指向阁楼上那晃动的灯笼,那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我心头一紧,立刻紧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脚步,同时右手紧紧按在腰间的配枪上,以防万一。
自从王鹤年被捕后,这临江阁茶楼表面上虽然挂着停业整顿的牌子,但实际上却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很显然,柳如絮口中那位“老爷的生意伙伴”绝对不希望账本曝光,因为那些用黑字红印记录下来的罪恶,足以让大半个汉口的权贵们都身陷囹圄。
后巷的柴房虚掩着,腐木的霉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掏出怀表,指针指向凌晨两点,正是巡夜人换岗的间隙。纪白从工具箱里取出听诊器,贴在墙面仔细聆听。“左侧墙体有空洞声。”他将听诊器递给我,“密室应该就在这里。”
我们合力推开靠墙的榆木柜,青砖墙面上果然嵌着块活动的砖石。暗格里躺着个檀木匣子,铜锁上还沾着新鲜的油泥,显然有人近期开过。匣子里整齐码着五本账本,封皮烫金的“临江阁收支簿”字样下,用朱砂写着年份。
“1919 - 1923年。”纪白翻开最旧的那本,手指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游走,“军火采购记在‘茶叶’名目下,鸦片运输写成‘丝绸’。”他突然顿住,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商会会长与几位军装革履的男人举杯碰盏,背景墙上挂着“保境安民”的匾额。
阁楼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迅速吹灭煤油灯。月光透过木窗洒进来,在账本上投下斑驳的阴影。纪白小心翼翼地抽出夹在账本里的密信,信纸边缘烧出焦痕,残留的字迹拼凑出关键信息:“下月十五,汉阳兵工厂,三船货...”
“他们要劫军火!”纪白压低声音,额头上渗出冷汗。话音未落,阁楼传来剧烈的木板断裂声。我抓起账本塞进怀里,纪白却突然按住我的手:“等等!夹层里还有东西!”他撕开账本封底,露出用油纸包裹的日记。
苏晚晴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1923年10月20日,终于拿到了王鹤年的账本。柳如絮答应帮我上位,可那个老狐狸...他说要带我见真正的东家,在临江阁的密室里...”日记戛然而止,最后一页沾着暗红的血渍。
木门突然被撞开,三个持枪的黑衣人冲了进来。为首的男人戴着青铜面具,枪口对准我们:“把东西交出来!”他的声音经过改装,带着金属的嗡鸣。我反手甩出煤油灯,火焰瞬间吞没墙角的稻草堆。浓烟中,我拽着纪白往暗道狂奔。
密道狭窄潮湿,墙缝里渗出的水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身后传来子弹打在石壁上的脆响,纪白突然拉住我:“往右!这条岔路通向江滩!”他的白大褂被流弹擦破,手臂渗出鲜血。
我们跌跌撞撞冲出密道口时,老周带着巡捕正与另一队黑衣人交火。枪声在江面上回荡,惊起成群的水鸟。我将账本塞进防水布袋,抛给老周:“立刻送回警局!”转身拔枪掩护纪白撤退。
纪白捂着伤口靠在芦苇丛里,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楚明,日记里提到的‘真正的东家’...账本照片上有个人,我在医学院见过。”他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白大褂上,“是我们校长,他每个月都去临江阁听戏...”
增援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黑衣人开始溃散。我撕下衬衫布条为纪白包扎伤口,江水的腥气混着硝烟扑面而来。怀里的日记本硌得生疼,苏晚晴最后的字迹仿佛在眼前浮现。她以为拿到账本就能掌控命运,却不知那些写满罪恶的纸页,早已为她宣判了死刑。
回到警局时,天已破晓。局长办公室的灯彻夜未熄,桌上摊开的账本让他脸色铁青:“这些东西...绝对不能流出去。”他推过来一叠银票,“楚探长,你和纪先生最近太辛苦了,不如去上海避避风头?”
我将账本重重拍在桌上:“张局,您是想让军火走私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苏晚晴的死、王鹤年的毒、柳如絮的疯,这些都能一笔勾销?”我掏出日记,血渍在晨光下刺目,“他们下一个目标是汉阳兵工厂,您真想看到汉口变成战场?”
纪白突然推门而入,白大褂换作了便服,手里拿着新的检验报告:“从账本夹层提取的皮屑,与医学院校长的血型一致。另外,柳如絮今早突发恶疾,昏迷前一直在念叨‘陈老板要杀我’。”他将报告递给局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很可能就是商会陈副会长。”
窗外传来早市的喧闹声,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我们手中的账本不仅是杀人证据,更是撕开黑幕的利刃。而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知晓秘密的人。我望着墙上“除暴安良”的牌匾,突然觉得这四个字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这场正义与罪恶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