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年代的武汉,是座被长江与汉水滋润又切割的城市。码头边,桅杆如林,汽笛声声,搬运工们赤着膊,喊着号子,将一箱箱货物扛上扛下,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闪烁,映着午后有些晃眼的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江水的湿气、煤烟的味道,还有各种南腔北调的喧哗,交织成一幅充满生机与躁动的市井画卷。
我叫楚明,汉口警察局的探长。祖籍山东济南长清,曾在保定军官学校肄业,后又在湖北武昌高师念了物理专业。算起来,我在这武汉城里也待了有些年头了,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到如今手握枪杆子、带着弟兄们查案的探长,这其中的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这人,别的不敢说,自恃学识还算渊博,尤其精于推理,科学知识也懂一些,枪法嘛,在军校里练过,还算过得去,加上胆大心细,认定的事,不查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
眼下,我正和纪白站在汉口码头,准备登上一艘名叫“江汉号”的江轮。纪白是湖北医学专门学校的解剖学教师,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侦探迷,平日里最爱看些侦探小说,什么《霍桑探案》《福尔摩斯探案》,他都翻得烂熟。说来也巧,我们俩住在一起,成了室友,一来二去,他就成了我查案时的得力助手。他长相文弱,戴着副眼镜,乍一看像个书生,但性格却很坚强,也有些敏感,不过为人正直,和我倒是臭味相投。他年纪比我大几岁,祖籍江苏泰兴,我们俩都是单身汉,住在警局附近的一个小院子里,平日里除了上班,就是一起琢磨案子,倒也过得不孤单。
这次登上“江汉号”,是因为接到报案,船上发生了一起命案。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只知道是一位女乘客死了。我和纪白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匆匆赶来了码头。
“江汉号”是一艘不小的江轮,通体漆成黑色,船头挂着一面旗帜,在江风中猎猎作响。我们沿着跳板走上船,甲板上很热闹,乘客们拖家带口,或是拎着行李箱,或是抱着包裹,正忙着找自己的船舱。船员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来回指挥着,嘴里不停地喊着注意安全。
我打量着周围的乘客。有穿着长袍马褂的老先生,有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还有穿着旗袍的太太小姐们。旗袍的料子各异,花色繁多,有的绣着精致的花纹,有的则是素色的,勾勒出女性曼妙的身姿。她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时不时发出一阵轻笑。码头上的小贩们也没闲着,挑着担子,在人群中穿梭,叫卖着瓜子、糖果、香烟,还有武汉当地的特色小吃,什么热干面、豆皮,香味飘得到处都是。
纪白跟在我身后,也好奇地观察着四周。“楚明,你看这船上的人,形形色色,不知道这次的案子会是个什么情况。”他推了推眼镜,小声说道。
“嗯,”我点点头,“先别急,咱们先找到报案人,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我们找到了船上的管事,他是个中年男人,一脸的焦急。见到我们,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把我们带到了船长室。船长是个留着小胡子的汉子,面色凝重。
“楚探长,纪先生,可把你们盼来了。”管事搓着手,说道,“死的是一位苏太太,叫苏婉清,和她先生林伯年一起乘这艘船回南京。今天早上,她的丫鬟发现她死在了自己的船舱里,可把我们吓坏了。”
船长接着说:“楚探长,这船上人多眼杂,出了这种事,我们也很头疼。还请您务必尽快查明真相,不然这船到了南京,我们可没法交代。”
“放心,我们会尽力的。”我说道,“先带我们去看看现场吧。”
在管事的带领下,我们穿过拥挤的甲板,来到了船舱内部。船舱里的走廊有些狭窄,两边是一间间的客房。客房的门大多关着,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或小孩的哭闹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油烟味和江水的腥气。
苏婉清的船舱在二楼,靠近船头的位置。门口已经围了一些人,都是船上的乘客和船员,大家都在小声议论着,脸上带着好奇和恐惧的神色。
“都让让,让探长过去!”管事大声喊道。
人群让开一条路,我们走了进去。苏婉清的船舱布置得很豪华,里面有一张大床,一个梳妆台,还有一个衣柜。床上的被褥有些凌乱,梳妆台上放着一些化妆品和首饰盒。
苏婉清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她的丫鬟站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
纪白走上前去,仔细检查着苏婉清的尸体。我则在船舱里四处查看,寻找着可能的线索。
“楚明,你来看一下。”纪白招呼我过去。
我走到床边,纪白掀开了薄被。苏婉清穿着一件丝绸的睡裙,胸口处有一片血迹,已经凝固。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后半夜到今天凌晨之间。”纪白说道,“致命伤在胸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了心脏。具体的凶器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我点点头,目光落在了梳妆台的首饰盒上。首饰盒是打开的,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些散落的棉花。
“管事,”我问道,“苏太太平时有没有什么值钱的首饰?”
管事想了想,说:“有,苏太太有一条珍珠项链,据说价值连城,是她的嫁妆之一,她平时总是戴在脖子上的。”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那条珍珠项链。
“看来,这不仅仅是一起命案,还可能是一起抢劫杀人案。”我说道,“纪白,你继续检查尸体,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发现。我去问问林先生和其他乘客。”
我走出船舱,找到了林伯年。他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脸上带着悲伤和焦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