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铁厂的废炉在子夜时分像一头蹲伏的怪兽,锈迹斑斑的炉体在月光下泛着冷灰。我和纪白潜伏在高炉东侧的煤渣堆后,行动队的弟兄们已按部署包围了厂区,只等信号枪响。纪白手里攥着陈峰笔记的翻拍照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楚明,你看这炉体结构图,废炉底层有个检修通道,直通长江堤坝。”
话音未落,西侧铁轨传来哐当声响。三道手电筒光束交错扫过空地,张守义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楚探长,纪先生,出来吧。”他身边架着一挺马克沁重机枪,枪口正对着我们藏身的煤堆,而林薇被反绑在铁轨中央的信号灯柱上,嘴里塞着 gag,看见我们时眼睛猛地睁大。
“放了她,”我站起身,双手举过头顶,“笔记在我这里。”纪白紧随其后,脚步踩在煤渣上发出细碎声响。张守义穿着深色长风衣,左手腕的旧伤疤在月光下像条扭曲的蚯蚓:“把笔记扔过来。”
纪白将牛皮纸信封抛向对方。一个戴毡帽的手下捡起信封,拆开抽出照片,却突然骂道:“老大,是假的!”张守义猛地抬枪,子弹擦着我耳边打进煤堆:“找死!”
林薇突然用脚踢倒身旁的铁桶,发出刺耳的响声。我趁势扑倒纪白,滚向废炉基座。行动队的枪声同时响起,马克沁的火舌在黑暗中划出死亡弧线。纪白拽着我躲进检修通道:“快!通道通向江边!”
通道里弥漫着铁锈和江水的腥气,手电筒光扫过湿漉漉的墙壁,上面有模糊的箭头标记。跑到尽头,一扇锈蚀的铁门虚掩着,门外传来张守义的吼声:“追!他们要去码头!”
江风裹挟着雨星扑面而来。码头停靠着一艘挂英国旗的货轮,甲板上人影攒动,正在往船舱吊运木箱。纪白指着船头:“看!那些木箱的锁扣,和码头仓库的毒剂箱一样!”
我掏出手枪射击货轮缆绳,绳索断裂的瞬间,纪白已冲上跳板。张守义带着人从通道冲出,子弹打在跳板上迸出火花。林薇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抓起地上的撬棍砸向张守义的手腕,他吃痛松手,勃朗宁掉进江里。
“抓住她!”张守义捂着流血的手腕怒吼。两个手下扑向林薇,我扬手两枪击中他们的大腿。纪白趁机打开一个木箱,里面果然是排列整齐的毒剂瓶,瓶身上贴着“南京庆典专用”的标签。
货轮突然鸣笛,开始缓缓离岸。纪白拽着林薇跳回码头,我断后射击,却见张守义爬上货轮舷梯,从怀里掏出个球形物体——是手榴弹!
“卧倒!”我扑向纪白,爆炸声在身后响起,气浪将我们掀翻在码头边缘。林薇的手臂被弹片划伤,纪白撕下衬衫给她包扎,抬头时脸色骤变:“楚明,船尾有快艇!”
张守义站在快艇甲板上,手里举着火焰喷射器,对准货轮货舱。我突然明白他的意图:“他要销毁证据!”火焰瞬间吞没货轮,毒剂瓶在高温中接连爆炸,绿色的毒烟顺着江风飘向市区。
“快撤!”纪白拉着我躲进仓库。林薇咳嗽着从口袋里掏出半截钢笔:“这是陈先生给我的,他说笔记里夹着真正的配方……”钢笔帽拧开,里面是卷得极细的油纸,展开后是比笔记本更详细的毒剂配比图,角落画着南京总统府的轮廓。
货轮在江面上烧成火炬,残骸顺流而下。张守义的快艇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燃烧的货轮和弥漫的毒烟。纪白望着江水,拳头砸在仓库立柱上:“让他跑了!”
“不,”我捡起张守义遗落的打火机,上面沾着新鲜的血指纹,“他留下了这个。”林薇看着燃烧的货轮,突然低声说:“陈先生说过,南京的‘庆典’是六月十二日,他们要在……”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警笛声打断。
行动队赶到时,货轮已沉入江底,只有零星残骸在水面漂浮。小李举着探照灯,照到水面上漂浮的木箱碎片,上面“同仁大药房”的标记隐约可见。纪白蹲在码头边缘,手指划过水面,突然抓起一把水草:“楚明,你看水草的流向——货轮爆炸时,水流是逆时针旋转的。”
我看着江水的漩涡,突然明白:“张守义的快艇没有顺流而下,他利用水流绕到了对岸的芦苇荡!”纪白立刻站起身:“芦苇荡通往汉口旧河道,那里有废弃的船坞!”
我们带着林薇赶往芦苇荡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废弃船坞里停着艘覆盖油布的汽艇,油布下传来发动机的预热声。我打手势让队员包抄,纪白悄悄掀开油布一角——里面堆满了未被销毁的毒剂箱,而张守义正往一个皮箱里装金条,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张守义,你被捕了。”我用枪指着他的后脑。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楚探长,你以为抓住我就完了?南京方面早有准备。”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的氰化物胶囊,“告诉纪先生,他父亲在南京的事,我很遗憾。”
纪白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你怎么知道……”张守义咬碎胶囊,身体软软倒下,眼睛却还盯着东方的天空。我捡起他掉落的皮箱,里面除了金条,还有本通讯录,第一页赫然写着“南京国防部特供处”。
林薇在船坞角落发现个铁盒,里面是陈峰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他们要用我的毒剂暗杀改组派领袖,我不能让历史重演。薇儿,把配方交给真正能阻止他们的人。”日记旁放着枚铜质证章,刻着“武昌高师校友会”。
朝阳从江面升起,染红了汉口的天际线。纪白站在船坞边缘,手里捏着那枚证章,指节微微颤抖。我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他父亲曾是南京高师的教授,十年前在“清党”中失踪,而张守义刚才的话,像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多年的心结。
“楚明,”纪白转过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南京的‘庆典’是六月十二日,改组派要在中山陵举行集会。我们必须把配方和通讯录送到南京。”
我看着江面上漂浮的毒烟残骸,又看看手中的通讯录和日记,点点头。张守义虽然死了,但他背后的势力还在,南京的危机并未解除。而我们,作为汉口的探长和医专的讲师,此刻肩负的,已不再只是一桩谋杀案的真相,而是无数人的性命和一个城市的安危。
码头交易的硝烟渐渐散去,新的黎明已经到来。但我们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带着陈峰的遗愿和张守义留下的证据,我们必须在六月十二日之前,赶到南京,阻止那场即将发生的血腥“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