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
她吸了口气,像是努力忍耐,
“大概是昨天……情绪太激动,
又走了太多路……坠得慌…歇歇应该就好了……”
她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几…几个月了?”我下意识问出口。
“六个多月了…我瘦,不太显…”
她把手搭在高隆的小腹上,一个自我保护的动作。
我没再说什么,上前两步,把手里柔软厚实的毯子展开,
小心地盖在她蜷缩的身体上。
“新的,没用过。夜里凉。”
她微微一怔,抬眼望过来。
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水光晃动,声音哽咽:
“……谢谢。”
“你好好歇着,要是实在不行,千万别硬扛,叫我。”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关上灯带上门。
背靠着冰凉的房门,胸口也堵得慌。
这叫什么事儿?渣男丈夫抛下大着肚子的妻子不管,
扔他这租客兼“看守所”里了。
彻夜未眠的烦躁和身体的不适纠缠着我,天刚蒙蒙亮就头痛欲裂地爬起来。
冷水泼在脸上,勉强清醒了几分。
套上外套出门买早点,清晨的空气冷冽得像刀子。
掏出手机,找到傅斯遥那个混蛋的号码拨过去。
响了七八声,那边才接起来,
背景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和浓浓的不耐烦:
“喂?…谁啊大早上的……”
我压着火:“傅斯遥,你老婆现在还在我租的房子里。
她挺着六个月的身子,样子挺不好受。你来把她接走。”
“操…他妈的有病吧!”
傅斯遥直接开骂,“睡个觉也不安生!…接走?怎么接?
我特么自己都快睡桥洞了!我建议你——要么赶紧换个锁,要么大发慈悲收留她呗!
反正你房子也租了,当买一送一!
那孩子我看跟你姓都行!”
不等我反应,“嘟…嘟…”的忙音传来。
我拿着手机僵在冷风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人话?畜牲都干不出来!
再打过去,关机了。
一股邪火堵在胸口,憋得生疼。
只得提着刚买的豆浆油条蔫头耷脑地回去。
推开门,安澜已经起来了,正站在狭小的卫生间对着镜子擦脸。
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浮肿的脸,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她看到我,有些局促地点点头:
“……早。”
“嗯,你昨晚…还行?”
我嗓子还有点干,把早点放在桌上,
“给你也带了份儿,趁热吃吧。”
她没推辞,默默坐到我对面,拿起温热的豆浆,小口喝着,
目光在我脸上停了停:“温砚…你老家是哪的?”
“东北,靠鸭绿江边儿上那小地方。
”我咬了口油条。
她动作顿住,眼睛倏地睁大了些,带着点久违的鲜活光亮:
“真、真的?我家就丹东那片的!咱…咱俩老乡啊!”
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雀跃的惊讶。
“是吗?” 我也愣了,
“确实够巧的……”
鸭绿江边儿的小城,在这大都市里居然撞上了老乡?这缘分有点邪乎。
她放下碗,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眼圈又有点泛红:
“那个…昨儿晚上报警那事儿……对不起啊……但我当时真的……快吓死了……”
她声音低下去
,“这房子我平时很少回来,昨天一开门,黑灯瞎火屋里有人……能不往贼上想吗……”
我扯了扯嘴角,有点无奈:“姑奶奶,该是我被你吓坏了!
我刚洗完澡出来,水汽还没干透呢,钥匙插锁孔声就响了!
没等躲,你人就冲进来了……我那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嗡嗡响!”
“……你、你当时毛巾还……”
她似乎回想起那一幕,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就那么、那么站在那儿……我、我一个女的……
挺着个肚子……魂儿都没了……不报警还能怎么办……”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了下去。
我脸上有点挂不住,连忙解释:
“真不是故意的!那浴巾它自己滑下去的!
就是个……倒霉的意外!吓着你了,实在对不住。”
声音也有点干巴。
“嗯……”
她含糊应了一声,拿起勺子搅着碗里几乎冷掉的豆浆粥,
盯着碗里打旋的米粒,没再说话。屋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
我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埋头干掉了自己的那份,
正打算收拾碗筷,她终于又开口了,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温砚…我…我可能得多在这儿住些日子了…我保证!
”她抬起头,语气急了些,
“等工资发下来,我马上把房租一半给你补上!…行吗?”
“本来我也是打算把次卧转租出去的……”
我抬眼看了看她放在桌边的手,那手正紧张地揪着衣角,
视线又滑过她隆起的小腹,
“但你要是常住……这都快生了…你老公那边……”
后面的话我没说透。
“他?”
安澜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结了一层寒冰,眼神冷得淬毒,
“你都亲眼看见了!他心里还有我?有这孩子?……我死在这儿,他眼都不会眨一下!”
我沉默了。
傅斯遥那个混蛋的德性,确实毫无人性可言。
“……其实,我不明白,
”我还是忍不住,“他不管你,孩子呢?毕竟是他的……”
“哈!”安澜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冷笑,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他?他不认!”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他说这孩子…不是他的!”
我一怔,筷子停在半空:“……什、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骨子里就是个下流胚子!
整天疑神疑鬼!他自己在外面烂透了,就把所有人都想成他那副德性!
”安澜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王八蛋!人渣!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
她发泄般地吼完,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眼泪汹涌而出,
大颗大颗砸在桌子上,声音断断续续:
“我…我受够了…等孩子生下来…说什么…
也要离婚……这种日子…一天……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我喉头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