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刚过,天色微明,李承乾又被苏妃揪了起来。
因为今儿,是李承乾穿越三年以来,第一次正式上朝。
往日里,他不是称病便是寻各种由头推脱,李世民也正宠着李泰,就懒得管他。但今时不同往日,既已决定要站到台前,自然要有个储君的模样。
长孙皇后亲手为他缝制的玄色镶金边十二章纹储君朝服,穿在李承乾身上,衬得他愈发挺拔英武。衮服之上,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十二章纹熠熠生辉,行走之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王者之气凛然散发。
当李承乾的身影出现在太极殿丹陛之下时,满朝文武皆是微微一怔。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今日怎的……上朝了?”
“有三年了吧?太子殿下怕是有三年未曾踏足这太极殿了!”
“嘶……太子殿下这气度,与往日大不相同啊!”
窃窃私语声在百官队列中响起,众朝臣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在李承乾身上,多数是惊讶,亦有几分忌惮。毕竟,这位太子爷最近可是凶得很,又是打弟弟又是揍叔叔,这前不久还在关内道、河东道杀得人头滚滚。
李承乾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闻,面色平静,目不斜视,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上丹陛,立于群臣之首。
连大唐喷子魏徵看着李承乾的背影不由有些晃神了,眼中居然闪过一丝赞许。
“陛下驾到——!”
随着李世民的到来,朝会正式开始。
李世民落座,看着下方焕然一新的儿子,心中不禁百感交集。曾几何时,他为这个儿子的优柔寡断、消沉避世而忧心忡忡,甚至一度动了易储之念。
可如今,眼前的李承乾,眉宇间英气勃勃,身姿挺拔如松,那股子自信与威严,竟让他恍惚间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承乾……英武类我!”李世民心中不由暗叹一声。
王德见李世民没有开口便高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英国公李积便出列,朗声奏道:“启奏陛下,臣奉旨督办关内道、河东道赈灾防疫之事,幸赖太子殿下亲临一线,以‘贞观驱疫方’力挽狂澜,救万民于水火。更以雷霆手段,肃清灾区吏治,严惩贪官污吏,使两道灾情迅速平复,百姓无不感恩戴德,此乃我大唐之幸,社稷之福也!”
李积洋洋洒洒一番话,将李承乾在灾区的功绩着重宣扬了一遍,反而没怎么说自己的事,显然是要为太子请功了。
群臣闻言,不少人点头称是,亦有不少人面露异色。
李世民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容,颔首道:“太子此番赈灾,确有大功。临危受命,不避艰险,为民除害,有储君之担当。太子听封!”
李承乾上前一步,躬身道:“儿臣在。”
“太子李承乾,赈灾有功,着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御马两匹。望尔再接再厉,为国分忧。”李世民的声音洪亮,听起来心情还不错。
“儿臣,谢父皇隆恩!”李承乾撇撇嘴,心道就这点东西,但还是乖乖领了赏。
李承乾谢完恩后并没有马上入列,而是朗声道:“启奏父皇,儿臣在灾区救治之时,深感我大唐医者对疫病防治认知不足。‘贞观驱疫方’虽有奇效,然提炼之法与用药之理,仍需专人教导。儿臣恳请父皇恩准,将此次救灾防疫之经验,以及‘贞观驱疫方’的炼制使用之法,编撰成册,推广全国。并效仿国子监之制,于太医署下设‘大唐医学院’,分批次召集各州府医官及民间良医入京培训,以提升我大唐整体医者水平,惠及万民,防患于未然!”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居然一时鸦雀无声。
但此时长孙无忌却突然站出来道:“太子殿下仁心仁德,此举大利社稷啊!”
这才有了不少人出来附和,
“是啊,若能将疫病防治之法推广,我大唐百姓便能少受多少苦楚!”
户部尚书戴胄更是出列附议:“陛下,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推广医术,培养医工,乃利国利民之长远大计,臣附议!”
李世民心中了然,虽说这贞观驱疫方是李承乾捣鼓出来的,但这时候不管是家学还是其他,尤其是医术的传承其实都是非常私密的,收徒都是很严格的,你这一下子全国培训,难免有些离经叛道了。
但此事确实利国利民,李世民满意地看了眼长孙无忌表示你这助攻可以,朗声道:“准奏!此事便交由太子全权负责,户部、太医署协同办理,务必将此事办好!”
“儿臣遵旨!”李承乾领命,心中也是松了口气,有一就有二,大唐医学院都有了,大唐农学院、大唐科学院还会远吗!
朝会至此,气氛尚算融洽。
王德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宣布“无事退朝”。
就在此时,队列中几位御史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御史颤巍巍地出列,正是御史中丞张玄素,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年轻御史,以及几位面色不善的官员。
“臣,御史中丞张玄素,有本启奏!”张玄素声音嘶哑,却感觉带着一股子犟劲儿。
李世民闻言,眉头不自觉地一蹙,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准奏。”
张玄素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要弹劾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关内道、河东道赈灾期间,虽有先斩后奏之权,然前后确斩杀官员、差役近两百人!此举实再过于残暴,有亏太子仁德!致使关内、河东两道官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长此以往,恐致地方政务瘫痪,人心不稳!恳请陛下降旨,严查太子殿下滥杀之罪,以正国法,以安抚百官之心!”
“臣等附议!”其身后数人齐声应和,声势倒也不小。
此言一出,太极殿内顿时鸦雀无声,程咬金听了都直摇头,不是,这人有病吧,就硬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李承乾的身上。
李承乾闻言,心中也是一阵无语,不是,李泰都被发配了,你们还在这跳什么呢?好好的日子过不起了吗?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冰冷,扫过张玄素以及他身后的那几位“义正辞严”的同僚,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太极殿的角落:
“张中丞,还有诸位大人,孤且问你们一句,为官者,所为何事?”
张玄素一愣,显然没料到太子会如此反问,他昂首道:“为官者,自当为君分忧,为民请命,上佐天子,下安黎庶!”
“说得好!”李承乾抚掌一笑,只是那笑容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那孤再问你们,孤在岐山、扶风、郿县所杀的那些官员,他们可曾为君分忧?可曾为民请命?他们是上佐天子,还是鱼肉百姓?!”
李承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岐山县令刘明德,贪墨赈灾粮款,倒卖朝廷良药,致使疫病蔓延,百姓死伤无数!扶风县令郑远山,强占民田,纵容恶霸,家中搜出金银珠宝堆积如山!郿县县令侯八皮,将救灾粮换成陈米,中饱私囊,治下百姓饿殍遍地!这些,你们可曾看见?可曾听闻?!”
“这……”张玄素等人一时语塞。这些罪状,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奏疏里写得清清楚楚。
“孤再问你们!”李承乾步步紧逼,眼神凌厉如刀,“那些被孤斩杀的官员,为何会风声鹤唳?为何会人人自危?他们怕什么?怕孤滥杀无辜吗?不!他们怕的是自己屁股底下不干净!他们怕的是孤掀了他们的遮羞布,让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他们怕的是孤的屠刀,会落在他们这些贪官污吏的脖颈之上!”
“你……你强词夺理!”一名李泰旧部的官员涨红了脸,指着李承乾怒道,“纵然那些官员有罪,也当交由三法司会审,明正典刑!岂容你太子殿下越俎代庖,擅开杀戒!此乃视国法如无物!”
“国法?”李承乾冷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本宫倒是要问问你们,当那些贪官污吏鱼肉百姓、草菅人命的时候,国法何在?!当灾民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的时候,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朝廷栋梁又在何处?!”
他猛地一甩袖袍,声色俱厉地喝道:“你们这些狗东西!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住着高门大院,食民之禄,享民之膏,却不思报国安民,反而在此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平日里脑满肠肥,尸餐素位,到了关键时刻,却只会摇唇鼓舌,攻讦构陷!”
“孤告诉你们!”李承乾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着那群弹劾他的官员,“孤在灾区,亲眼所见百姓之苦,亲手所触饿殍之寒!孤杀那些贪官,便是为了让活着的百姓能有一条生路!孤就是要让天下所有的官员都看看,谁敢伸手,孤就斩谁的手!谁敢贪腐,孤就抄谁的家!谁敢鱼肉百姓,孤就灭谁的门!”
“你们……”李承乾伸手指着他们,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与警告,“你们也别在孤面前装什么清高,摆什么圣贤嘴脸!你们敢拍着自己的良心说,你们这一个个,就没贪过一文钱?没拿过一份礼?没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或者亲族谋过一丝一毫的私利吗?!”
“孤告诉你们,从今日起,孤会盯着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别给孤抓到任何把柄!否则,孤抓一个,杀一个!抓一双,杀一双!孤倒要看看,是我李承乾的刀快,还是你们这些狗东西的脖子硬!什么勾巴玩意儿!”
“噗——!”
站在最前面的那位弹劾李承乾的李泰旧部,被李承乾这番夹枪带棒、杀气腾腾的话语一激,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一甜,竟当场喷出了一口鲜血,便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王大人!”
殿内顿时一阵骚乱。
李承乾却看都未看那晕倒的官员一眼,只是冷哼一声,目光缓缓扫过噤若寒蝉的百官,最后落在了御座之上的李世民脸上。
“父皇,儿臣所为,皆为大唐,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若有罪,儿臣一力承担!”
整个太极殿,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