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小院,晨光熹微。
墙角那堆刚从“金雀楼”库房搬回来的青花瓷瓶,在初阳下泛着温润的釉光。瓶身上细腻的缠枝莲纹仿佛活了过来,与窗台上那排小药罐遥相呼应,散发着一种跨越时光的古雅沉静。黄百万蹲在瓶子堆旁边,手里拿着块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瓶身上的浮灰,动作轻柔得像伺候祖宗。他小眼睛放光,嘴里念念有词:“乖乖…这要是卖一个…不!半个!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陈野趿拉着拖鞋从里屋出来,嘴里叼着半截油条,空荡的袖管晃荡着。他瞥了一眼墙角那堆“祖宗”,又看了看黄百万那副财迷样,眉头嫌弃地一皱:“擦它干嘛?落灰就落灰。”
黄百万手一抖,差点把布掉瓶子上,连忙赔笑:“野哥!这…这可是古董!宝贝!落灰多可惜!擦擦亮堂!”
“古董?”陈野嗤笑一声,走到井边打水洗漱,“不能吃不能喝,占地方。”他含了口水,咕噜咕噜漱了漱,吐掉,“一会儿去菜市场,买点芥菜疙瘩,再弄几个大缸。”
黄百万一愣:“芥菜疙瘩?大缸?野哥…您…您要腌咸菜?”他看了看墙角价值连城的古董瓶子,又想想那几毛钱一斤的芥菜疙瘩,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嗯。”陈野应了一声,拿起水瓢往脸上泼水,冰凉的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清舞就粥,爱吃这个。”
黄百万:“……”(内心:祖宗诶!您用古董瓶子腌咸菜?!这他妈是腌菜吗?这是腌金子啊!)他张了张嘴,想劝,可看到陈野那副“老子乐意”的痞样,又把话咽了回去。算了,野哥高兴就好!反正瓶子是他的,他拿来当夜壶都行!
秦若涵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从灶房出来,正好听到这段对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药碗打了。她看着墙角那堆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的青花瓷瓶,再看看陈野那副准备拿它们腌咸菜的架势,只觉得一股荒谬感直冲天灵盖!这男人…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在他眼里还不如几颗芥菜疙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吐槽欲,将药碗递给刚起床坐在藤椅里的沈清舞。沈清舞接过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清冷的眸子扫过墙角那堆瓶子,又看看哥哥的背影,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陈野,”秦若涵走到井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金雀楼’那边…猴子刚传消息过来,场子暂时稳住了,但人心惶惶。白啸林那边…恐怕很快就会有动作!还有玄龟…那条老狐狸肯定在暗中盯着!我们得…”
“得什么?”陈野打断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水渍混着油条油蹭在汗衫上,“腌咸菜要紧。”他指了指墙角,“挑几个口大肚圆的,洗干净,晾着。”
秦若涵:“……”(内心:腌咸菜!腌咸菜!你脑子里只有腌咸菜吗?!白虎堂的疯狗都要咬上门了!)她强忍着抓狂的冲动,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陈野!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白啸林死了心腹,丢了场子,他一定会报复!而且是疯狂的报复!我们必须…”
“必须什么?”陈野又叼起油条,咬了一口,含糊道,“兵来将挡,水来…腌菜。”他像是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自己还咧了咧嘴。
秦若涵彻底无语了。她看着陈野那副油盐不进、满脑子咸菜的痞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跟这个男人讲大局?讲危机?简直是对牛弹琴!她那些引以为傲的商业头脑和危机预案,在陈野这种“咸菜大于天”的流氓逻辑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秦老板,”火凤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腰间的伤口似乎好了些,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陈先生自有分寸。当务之急,是尽快召集旧部,稳住阵脚。”她看向陈野,“陈先生,我今日便去联络散落的兄弟,需要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落脚点?”陈野嚼着油条,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墙角那堆瓶子上,“这儿就挺好。清静。”他顿了顿,补充道,“腌菜味儿香。”
火凤:“……”(内心:清静?!腌菜香?!这他妈是朱雀堂重组!不是开酱菜铺子!)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强笑道:“陈先生…此处虽好,但…太小,也容易暴露…”
“嫌小?”陈野眉头一挑,指了指门外,“隔壁老王家院子空着,去问问,租下来。多给点钱。”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黄百万道,“黄胖子,一会儿去买缸,顺便买几挂腊肉。挂院子里,省得清舞馋。”
黄百万连忙点头:“哎!哎!明白!野哥!保证买最肥的腊肉!”
秦若涵看着这鸡同鸭讲的场面,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放弃了沟通,转身走进堂屋,拿出加密手机,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按下那个启动“磐石计划”的号码。启动计划,固然能给沈惊川制造麻烦,但也意味着她将彻底暴露,再无退路!而现在…她看着院子里那个满脑子咸菜腊肉的男人…她只能赌!赌这个流氓,能用他那套不讲道理的方式,扛住即将到来的风暴!
白虎堂总部,地下密室。
“哐啷!哐啷!哐啷——!!!”
狂暴的金属撞击声如同地狱的丧钟,在冰冷的地下空间里疯狂回荡!厚重的合金门板被砸得向内凹陷变形,门框周围的混凝土簌簌掉落!
沈惊川如同彻底失去枷锁的远古凶兽,浑身肌肉贲张虬结,皮肤表面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蛛网般密布,每一次呼吸都喷吐出灼热的白气!他双目赤红如血,瞳孔缩成针尖,里面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仅存的理智早已被体内狂暴的药剂彻底撕碎!
“陈野——!!!杀!!!杀了他——!!!”
他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咆哮,布满血污和碎肉的拳头(指甲早已在疯狂的捶打中崩裂翻卷)如同攻城锤般,一次又一次狠狠砸在扭曲变形的合金门上!每一拳都带着千钧之力,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门板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带着骨茬和皮肉碎片的血印!
“大少!大少!您冷静!门要破了!!”唐远医生躲在走廊尽头的观察室里,对着麦克风嘶声尖叫,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他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个如同人形暴龙般的身影,浑身抖如筛糠!150%浓度的“生命之泉”加上沈惊川本身被仇恨和恐惧催化的狂暴意志,已经彻底超出了可控范围!这扇能抵挡重机枪扫射的合金门,竟然快要被他用拳头砸开了!
“吼——!!!”
沈惊川又是一记狂暴的重拳!合金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中央的锁栓部位猛地向内凸起,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
“咔嚓!”
一道细微却清晰的断裂声响起!
锁芯!断了!
“轰——!!!”
整扇扭曲变形的合金门,被沈惊川用肩膀狠狠撞开!沉重的门板如同炮弹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走廊对面的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烟尘弥漫!
沈惊川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魔神,踏着扭曲的门板残骸,一步迈出密室!他浑身浴血(有自己的,也有之前崩断锁链时勒出的伤口),赤裸的上身肌肉如同钢铁浇筑,散发着蒸腾的热气和令人窒息的暴戾煞气!那双赤红的眼睛扫过空荡荡的走廊,最终死死锁定了躲在观察室防弹玻璃后、吓得瘫软在地的唐远!
“陈野…在哪?!”沈惊川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回响,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滔天的杀意!
唐远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到操作台前,手指哆嗦着按下一个按钮!观察室厚重的防爆门瞬间落下!将他与外面的凶兽隔绝!
“大少!陈野在‘金雀楼’!不!他现在在城西小院!城西小院!”唐远对着麦克风语无伦次地嘶喊,“您…您冷静!药剂副作用太大!您需要…”
“城西…小院…”沈惊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赤红的眼睛转向走廊尽头通往地面的方向。他不再理会观察室里吓破胆的唐远,迈开脚步!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敲击在冰冷的地面上!每一步落下,都在坚固的水泥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蛛网般龟裂的脚印!他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虎,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朝着地面冲去!目标——城西小院!目标——陈野!
玄武堂,静室。
檀香依旧袅袅,但玄龟脸上的从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凝重。他面前,一个手下正躬身汇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白啸林彻底疯了!砸穿了地下密室的合金门!现在正朝着城西小院杀过去!他…他现在的样子…根本不像人!像…像怪物!”手下回想起监控里看到的那个赤红双眼、浑身浴血、一步一个龟裂脚印的身影,心有余悸。
玄龟端着紫砂杯的手停在半空,茶水早已凉透。他眼神闪烁不定。沈惊川的疯狂超出了他的预料!这已经不是借刀杀人了,这是放出了一头足以毁灭一切的凶兽!万一沈惊川真把陈野撕了…那他觊觎的那些青花瓷瓶的秘密…
“那些瓶子…”玄龟放下茶杯,声音低沉,“查清楚了吗?”
“回堂主!”另一个手下快步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困惑交织的诡异表情,“查…查到了点眉目!但…但消息有点…有点邪门!”
“说!”
“是!我们买通了‘金雀楼’库房一个老账房,他说…说那些瓶子,是沈啸山十几年前,从一个叫‘鬼市’的地方,用…用三车咸菜疙瘩换回来的!”
“噗——!”玄龟刚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压压惊,闻言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什么玩意儿?!咸菜疙瘩?!换古董青花瓷?!”
“是…是的!”手下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那老账房赌咒发誓!说当时他就在场!沈老爷子亲自押着三辆驴车,车上全是腌得齁咸的芥菜疙瘩!在鬼市一个破棚子里,跟一个穿得像叫花子的老头换了这三箱瓶子!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老爷子疯了!可老爷子回来就把瓶子锁进了库房最深处,严令任何人靠近!说那是…沈家的根!”
玄龟:“……”(内心:沈家的根?!三车咸菜换的根?!这他妈是什么根?!咸菜根?!)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消息太荒诞!太离奇!可偏偏…结合陈野那副对瓶子宝贝得紧(虽然要拿来腌咸菜)的架势,又透着一股诡异的真实感!
“还有!”手下继续道,“那老账房还说…说换瓶子的那个叫花子老头…临走前嘀咕了一句…说什么…‘瓶子里的东西醒了…债…该还了…’”
“瓶子里的东西?债?”玄龟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他猛地站起身,在静室里来回踱步,脸色变幻不定!
青花瓷瓶…咸菜疙瘩…鬼市叫花子…“瓶子里的东西”…“债”…
还有深蓝议会那些人对沈家诡异的“关照”…
以及陈野那深不可测的来历和对瓶子的异常重视…
一条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线索,似乎正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快!”玄龟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如刀,“立刻派人!盯死城西小院!我要知道那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些瓶子!还有…”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通知我们在白虎堂的暗桩!必要时候…帮沈惊川一把!让他疯得更彻底点!我要看看…陈野到底藏着什么底牌!那些瓶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城西小院。
陈野指挥着黄百万,吭哧吭哧地把几个刷洗干净的大瓦缸搬到院子角落。缸是新的,还带着泥腥味。黄百万又搬来几麻袋刚买回来的、水灵灵的芥菜疙瘩。
“野哥!都齐活了!”黄百万抹了把汗,小眼睛瞟着墙角那堆青花瓷瓶,心里直抽抽。真要用这宝贝腌咸菜啊?
陈野“嗯”了一声,走到墙角,随手拎起一个品相最好、釉色最润的梅瓶。瓶身线条流畅,缠枝莲纹栩栩如生。他掂了掂,又对着阳光看了看瓶底(那里有个模糊的款识),然后…
在黄百万和秦若涵目瞪口呆的注视下!
陈野拎着那个价值可能抵得上半座“金雀楼”的梅瓶,走到水井边,拿起水瓢,哗啦啦就往瓶子里灌水!动作随意得像在涮洗一个腌菜坛子!
“野哥!!”黄百万心疼得差点背过气去,“轻点!轻点!这…这可是…”
“洗洗。”陈野头也不抬,灌满水,晃了晃瓶子,又把水哗啦啦倒掉。水珠溅在青石板上,也溅在黄百万滴血的心尖上。
洗完瓶子,陈野拎着湿漉漉的梅瓶走到瓦缸边,随手将瓶子往旁边一放。然后,他抓起一把粗盐,又抓起一把芥菜疙瘩,动作麻利地开始往缸里码放。一层疙瘩,一层粗盐,再撒点花椒八角…
秦若涵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眼前发黑。她扶着门框,声音虚弱:“陈野…你…你真要用那个瓶子…腌咸菜?”
陈野正忙着码菜,闻言头也不抬:“嗯。这个口小,腌的咸菜脆。”
秦若涵:“……”(内心:口小…脆…你当这是泡菜坛子呢?!)她看着那个被随意放在缸边、瓶口还滴着水的青花梅瓶,在晨光下流转着千年古瓷的温润光泽,又看看陈野那双沾满粗盐和泥土的手…一股巨大的荒诞感和无力感彻底将她淹没!她所有的商业智慧、所有的危机意识,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成了笑话!
就在这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院门方向传来!
紧接着!
“哐当——!!!”
那扇昨晚刚被黄百万用木棍顶住的破旧院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瞬间四分五裂!木屑混合着烟尘冲天而起!
一个如同从血池地狱里爬出来的身影,带着滔天的杀意和狂暴的煞气,一步踏入了小院!
他浑身浴血,肌肉虬结贲张,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蠕动!双目赤红如血,死死锁定了院子里那个正弯腰往缸里码咸菜的男人!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陈野——!!!纳命来——!!!”
狂暴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