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池越刚退出编曲界面,手机就在桌面上震动起来。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池老师——”电话接通的那一刻,秦晔拖着长调的声音立刻钻入耳中。
背景里还夹杂着钢琴反复弹奏同一段音阶的声音,听起来已经练习了很久。
“我手指要断了。”
池越把手机夹在耳边,左手摸索着拧开了台灯。
暖黄色的灯光在书桌上晕开一圈。
他隐约听见电话那头琴凳吱呀作响的声音,仿佛能看见秦晔在琴凳上不安分晃动的样子。
自从初赛作品提交后,秦晔就被系里老师抓去特训,美其名曰“不能让他在台上丢学院的脸”。
“今天下午练《车尔尼599》,”秦晔的指尖在琴键上泄愤似的砸了两下,“他竟然说我的触键像在砸钉子。”
他学起老师的腔调,故意把嗓子压得又沉又板正,活像个老学究。
池越的嘴角不自觉抬了抬,顺手翻开桌上摊着的乐谱,铅笔在某个小节画了个圈:“练到第几条了?”
“四十五条,”秦晔的声音突然凑近话筒,呼吸声清晰可闻,“但我偷偷练了别的。”
紧接着,电话里传来一段熟悉的旋律——是《infinity》的副歌,被他用钢琴弹出来,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厚重感。
池越的笔尖悬在纸上,一时忘了落下。
“怎么样?”秦晔的语调上扬,带着明显的期待和邀功的意味,“你昨天分享给我的,我已经练会了。”
池越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桌上那沓刚写好的新歌草稿上。
“很厉害。”
电话那头的秦晔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走神,突然问道:“你在写新歌?”
“......没有。”池越看着面前还不够成熟的《飞蛾》编曲,默默把谱子翻了个面。
秦晔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了然于心的促狭,琴凳又吱呀响了两声。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点委屈的抱怨:“李老师还让我每天练声,说我的发声位置不对,再这么唱下去迟早废嗓子。”
他清了清喉咙,突然哼起了《infinity》的歌词:“and now I'm one step closer to being,two steps far from you......”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却意外地多了几分脆弱感。
池越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接上,“and everybody wants you……”
两人的声音经过电子信息流的转换,合成一束:“everybody wants you……”
电话两端突然陷入默契的静默。
池越能听见秦晔那边宿舍楼下的蝉鸣,和自己这边夜风吹动窗帘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他的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听老师的,练对了再打电话。”
“哎别挂!”秦晔赶紧喊住他,背景音里的钢琴声停了,像是他整个人转了个方向,
“陈子航今天在群里发癫你看到没?非说要把《太湖美》改成disco版,阿K差点拿鼓槌揍他。”
池越想起群里那几十条刷屏消息,陈子航一连发了十几个夜店闪光灯的表情包。
而老白只回了一句话:「再提disco就让你贝斯永久降半音调弦。」
“老白这两天在扒'星乐队'的谱子,”秦晔继续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服,“他们那版《山鬼》投票涨得挺快,但我听着也就那样。”
电话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秦晔的指尖在琴键上漫不经心地游走,敲出几个零散的和弦。
池越看着电脑屏幕上实时更新的投票排名——他们的《锈蚀》虽然还在榜首,但和第二名的差距确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他知道秦晔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在意。
秦晔在他心里是最好的。
但不同乐队和作品之间的比较在所难免。
相对于其他选手而言,秦晔的网红身份能带来更多的流量和关注度,也不可避免的会带来更多的成绩压力和争议。
“池越,”秦晔突然开口,指尖的琴音变得连贯起来,“你想不想听我弹个别的?”
没等回应,一段舒缓的旋律已经流淌而出。
池越怔了怔,随即认出来——这是某个凌晨,他们在排练室随口哼的调子。
当时两个人都困得睁不开眼,连录音都没保存,没想到秦晔竟然记得每一个音符。
琴声渐渐停下,电话两端陷入温柔的静默。
池越望着窗外渐渐浓重的夜色,突然说:“等你回来,当面再弹给我听一次。”
“那说好了,”秦晔的声音突然亮了起来,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你要当我的忠实听众。”
远处传来脚步声,秦晔“啧”了一声:“老头来查岗了,明天再打。”
电话匆匆挂断,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池越的目光落回桌上被重新翻开的谱子,铅笔在空白处补了几个音符——是刚才秦晔弹的那段旋律。
窗外,夏末的蝉鸣声渐渐弱了下去,夜晚的风带着点凉意。
池越把手机放到一边,手指在桌沿轻轻敲着那个新写下的节奏,一下,两下,和电话那头残留的琴音微妙地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