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晔坐在矮桌前,面前摊开几本泛黄的医书,指尖轻轻翻动书页,眉头微蹙。
他虽粗通药理,辨识药材不成问题,可是晦涩的医书却实在看不进去。
本意是想打发时间,却越看越困,头脑昏沉,只怕要辜负池越的好意了,
灵雪飘在他头顶,莹白光团忽明忽暗,像是在偷笑。
池越懒洋洋地伏在软垫上,金瞳半阖,看似在打盹,实则思绪沉浮。
——秦晔的医术确实不精,但这并不重要。
他真正在意的,是秦晔原本的命运线。
在未被自己截留之前,秦晔本该在养父死后离开家乡,意外沦为妖仆。
甚至被邪修炼成傀儡,失去自我意识,最终成为一把无恶不作的刀。
杀人屠城,又反噬其主,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笔账,他该替秦晔算一算的。
但他的手不好伸出嶂冥山以外,所以……不妨试试引君入瓮。
“会下棋吗?”
池越伸爪按住了桌上的医书,把秦晔从知识的海洋里捞了起来。
他尾巴轻扫,金瞳半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目光始终落在秦晔身上。
“会一点,山君也会下棋?”秦晔随口问道。
池越的耳朵微微一动,声音低沉:“略懂。 ”
秦晔抬眼看他,唇角微扬:“那不如指点一二?”
池越便从库房中取出来一副棋盘和棋子。
他踱步到石桌旁,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的皮毛蹭过秦晔腿侧,让他本能的轻颤了一下。
池越庞大的虎躯卧在秦晔对面,极有威慑力。
“我说,你来移动棋子。”
下到中局,他低头审视棋局,忍不住伸出爪子,轻轻拨动一枚白子。
——局势瞬间逆转。
秦晔盯着棋盘,眉头微蹙:“……原来还能这样走。”
灵雪飘在一旁,笑道:“小秦,你又输啦。”
秦晔轻哼一声,指尖摩挲着棋子,若有所思:“再来一局?”
池越的金瞳微微眯起,尾巴轻轻扫过他的手腕:“可以,但这次——我要追加赌注。”
秦晔抬眸:“赌什么?”
池越的声音低沉而慵懒:“若你赢了,我回答你一个问题。”
“若我输了呢?”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秦晔指尖一顿,随即点头:“好。”
棋局再开,池越的思绪却并未完全放在棋盘上。
——秦晔的棋路谨慎而缜密,但缺乏杀伐决断的狠劲。
这样的性格,在嶂冥山以外的地方,很容易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他原本的命运线里,正是因这份优柔寡断,才会被邪修一步步诱入陷阱,最终沦为傀儡。
但现在还有时间,他会教秦晔,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棋至中盘,黑子与白子厮杀正酣。
秦晔落下一子,忽然开口:“山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
池越的爪子按在棋盘边缘,金瞳深邃:“这是你的问题?”
“不,只是闲聊。”秦晔语气平静,留意着池越的反应。
池越的尾巴轻轻拍打地面,声音不疾不徐:“七百年前。”
秦晔指尖微顿,没有追问,只是继续落子。
几轮交锋后,棋局逐渐明朗。
池越的白子占据上风,秦晔的黑子被逼入绝境。
“你输了。”池越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得意。
秦晔看着棋盘,轻叹一声:“……想问什么?”
池越的金瞳里带着笑意,里面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晚上想吃什么?”
秦晔怔住,随即失笑:“山君就问这个?”
“这个问题不重要吗?”池越的尾巴尖扫过棋盘,将散落的棋子归拢。
秦晔收敛笑意,认真点头:“确实重要。”
他想了想,“我想吃烤羊羔。”
或许池越不需要进食,但秦晔其实很期待和他分享一样的食物。
山君的耳朵微妙地抖了抖,尾巴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嗯。”
夜幕完全降临时,食肆的蟒妖老板送来了烤得金黄的羊羔。
羊羔表皮酥脆,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声响,香气弥漫整个庭院。
秦晔用匕首将羊肉切成小块,油脂顺着刀锋流淌,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尝尝?”他用银签叉起一块最嫩的腿肉,递到池越面前。
山君的金瞳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他低头嗅了嗅,随即伸出舌头卷走了肉块。
秦晔的指尖感受到一瞬间湿润温暖的触感,像是被砂纸轻轻擦过。
“如何?”
池越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摆动:“……尚可。”
秦晔唇角微扬,又切下一块带脆骨的部位。
这次池越直接从他手中叼走,尖牙擦过他的指尖,那种锋锐而危险的感觉让他的心跳加快了一瞬。
灵雪的光团飘在烤羊上方,莹白光晕亮了几分:“我也要!”
“好,给你一块大的。”秦晔笑着戳了戳光团,转头却发现池越正盯着自己。
山君的金瞳在火光映照下如同融化的黄金,里面倒映着秦晔的身影。
夜风拂过庭院,带着烤肉的香气和松木的清香。
秦晔忽然觉得,这一刻的池越不像威严的山君,倒像只餍足的大猫,慵懒而放松。
“再吃一块?”他又递上一块裹满香料的肋排。
池越低头咬住,这次却没有立即退开,而是就着秦晔的手慢慢撕扯肉质。
温热的鼻息喷在秦晔手腕上,带着羊肉的香气和山君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
秦晔忽然想起养父的教诲——野兽愿意从你手中取食,便是最大的信任。
月光洒在两人之间,将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的山市灯火明灭,而庭院里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和山君吞咽时喉头滚动的细微声响。
秦晔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便自告奋勇陪着池越巡视山市。
然而,山市在池越的管理下太平得很,两人只是随意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了一处僻静的湖边。
月光洒在湖面上,泛起粼粼银光。
灵雪追着萤火虫飞来飞去,莹白光团在夜色中划出细碎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