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将秦晔棱角分明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朱笔,笔尖悬在一份边关奏折上方,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点暗红。
“陛下,池大人到了。”内侍的声音惊醒了秦晔的沉思。
他搁下笔时,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暗自恼火,如此心神不宁,实在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
“宣。”
脚步声由远及近,轻缓从容。
秦晔不用抬眼也知道是谁,这深宫之中,唯有池越的脚步声能让他一听便知。
“陛下深夜召见,可是有急事?”清润的嗓音里带着三分笑意。
秦晔抬眼,呼吸便乱了节奏。
池越今夜只随意披了件月白长袍,腰带松松系着,衣襟微敞,露出一截如玉的锁骨。
他发间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几缕墨发黏在颈侧,蜿蜒进衣领深处。
烛光为他镀上一层光晕,整个人像是刚从月光里捞出来的一般。
“奏折看累了,想找个人下棋。”秦晔听见自己声音比平日低哑,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伸手示意池越近前,指尖在案几上轻叩,“过来。”
池越唇角微扬,步履从容地走到案前,却在距离三尺处停下。
这个距离恰到好处。
——既不失礼,又让秦晔必须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陛下要下棋,臣自当奉陪。”池越俯身去取案上的棋盒,衣领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一片如玉的肌肤,“只是不知陛下想下什么棋?”
秦晔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那片肌肤上,又迅速移开。
“都行。”他的心思早已经不在棋上。
月光从开着的窗户流进来,水波一般的光晕将两人罩在其中。
秦晔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层纱蒙住了口鼻,胸腔里的空气正在减少。
他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低头喝茶的瞬间,能清晰地感觉到池越的视线有如实质,轻轻拂过他的后颈。
这个认知让他脊背绷得笔直,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仲明,你今年十七了。”秦晔突然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低沉。
池越手上动作一顿,转到他的身后,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喷在秦晔耳畔:“陛下是要给臣说亲?”
秦晔猛地转身,险些撞进池越怀里。
他伸手攥住池越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能听见骨骼的轻响。
“朕打算让你去兵部历练。”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在池越腕间摩挲,“边关需要个监军。”
池越没有挣脱,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向前半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到能数清彼此的睫毛。
月光下,秦晔看见池越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倒影,清晰得惊人。
“陛下是真心想让臣去,”池越轻声问,“还是想听臣说不愿去?”
秦晔的瞳孔骤然收缩。
池越总能一眼看穿他层层伪装下的心思,这让他既恼怒又隐秘地欢喜。
他手上用力,将池越拉得更近,两人的衣袍在夜风中纠缠在一起。
“朕要你建功立业,要你名留青史。”秦晔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要你...永远站在朕能看见的地方。”
池越忽然笑了。
那笑意先是从他眼底漾开,像春风吹皱一池静水,继而漫上眉梢眼角,将整张面孔都点亮。
他本就生得极好,眉如墨画,目似点漆,鼻梁高挺的弧度宛如名家工笔勾勒,此刻一笑,更添三分生动神采。
当真色若春晓之花,温柔和煦,又像是阳春三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叫人不自觉地贪恋更多。
秦晔看得有些出神。
从初见开始,十二岁的池越被带到宫中,少年一双清亮的眼睛便始终追随着自己。
到如今长成这般从容温雅的模样——他始终在他身边,从未离开。
秦晔忽然觉得胸口发烫。
“池越。”他开口,嗓音低沉。
池越闻声抬头,眼中带着询问:“陛下?”
秦晔:“你想要什么?”
权力?
名位?
真情?
我该用什么把你一直留在身边?
“臣不在乎功名。”池越语气轻缓,却坚定,“王侯将相,终归尘土。青史留名与否,与臣何干?”
秦晔盯着他,眸色渐深。
他当然知道池越不在乎。
可他在乎。
秦晔沉默片刻,道:“朕要你名正言顺地站在朕身边。”
“臣现在不就在陛下身边?”
“不一样。”秦晔眸色深沉,缓缓开口,“朕要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朕最看重的人。”
池越心头微颤。
他当然明白秦晔的意思。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可秦晔待他,却从来都是明明白白,毫无保留。
“陛下。”池越轻声道,“臣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
“朕在乎。”秦晔嗓音低沉,“朕不想你受半分委屈。”
池越望着他,忽然伸手,指尖握住他的手腕,仔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那陛下呢?”
“嗯?”
“陛下会不会委屈?”池越问,“给了臣这么多,却从未要过什么。”
秦晔呼吸一滞。
——他怎么不想要?
他想要池越眼里只有他,想要池越永远留在他身边,想要……
更多。
“朕是天子。”秦晔低笑一声,“天下都是朕的,有什么可委屈的?”
池越看着他,也笑了一声:“是吗?”
秦晔被他笑得心头微乱,忍不住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小混账,笑什么?”
池越任由他捏着,只是静静看着他,眼底含着浅浅的笑意,像是早已看透他的心思。
秦晔看似占据着两人之间主动权,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却只是眼巴巴地盯着、守着,从来不敢真的越雷池一步。
怪可爱的。
秦晔被他这样瞧着,心头微热,又有些恼。
——这小混账,总是这样。
明明是他想给,池越却总是一副“不必”的模样,偏偏他还拿他没办法。
“池越。”秦晔忽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试图重新占据主动,“朕给你的,你都要受着。”
池越仰头,眸光清亮:“陛下给什么,臣都欢喜。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臣更贪心些。”池越轻声道,“比起功名富贵,臣更想要别的东西。”
秦晔心头一跳。
他盯着池越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可池越只是坦然与他对视,目光干净得没有半分遮掩。
“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给。”秦晔嗓音低哑,“但朕给你的,你也必须拿着。”
池越看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纵容:“好。”
秦晔心头一松,又莫名有些失落。
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池越的发顶,像是对待某种珍视的宝物:“听话。”
池越眨了眨眼:“臣很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