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碾过碎石路的声响比前几日更沉了些。
我靠在车厢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包上细密的针脚。阳光从车帘缝隙漏进来,在膝头织出几道金线,却照不亮我心底泛起的凉意。昨夜投宿的驿站里,有商队的人提到这片地界——说是赵家的远房表亲在此盘踞,占着三条水路收过路钱,稍有不从便派人夜里放火。
车窗外的稻田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荒芜的坡地。几个农人蹲在田埂边挖野菜,衣袖上打着层层叠叠的补丁。我正要收回视线,忽然瞥见路边一处卖茶水的小摊。摊主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妇,正用竹竿挑起一面褪色的蓝布旗,旗角垂下来时,我分明看见布面上印着个暗红色的爪印。
马车晃了晃,那画面便从我眼前晃过去了。
“这地界的茶摊都古怪。”赶车的老周忽然开口,鞭子甩得“啪”一声脆响,“前年有个商队在这里丢了半车货,说是被茶水迷了神志。”
我攥紧了布包系绳的手,指节发白。系统在掌心微微震动,像提醒我什么似的。果然,刚转过前头的岔路口,就见三五个挑着扁担的农夫迎面走来。他们步子散漫,眼神却像钉子似的往我这边扎。最前头那人腰间别着把镰刀,刀刃上沾着新鲜的泥。
“握紧你的东西。”老周压低声音,马鞭往车辕上一拍。
我低头掀开布包一角,几粒紫心萝卜种子在麻布衬里下泛着微光。这些是从系统里刚取出来的,原本打算给下个合作的农户。此刻却像是揣着块冰,凉得我心口发紧。
傍晚歇脚时,我借着取水的由头绕到后院。柴垛后头果然藏着个暗格,里头码着半截断矛和几把生锈的铁链。我正要转身,忽听头顶“咔哒”一声。抬头看时,一只乌鸦正啄食屋檐下的干辣椒,红艳艳的碎屑簌簌落进我衣领。
回到前院,老周正和几个商队的人低声说话。见我过来,他朝我努努嘴:“那边有个废弃的碾米坊,今晚你去歇着,清净。”
我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油纸包,里头裹着两块枣泥糕。糕点还温着,甜香混着纸上的油渍渗进掌心。夜色渐浓时,我抱着布包钻进碾米坊。石磨早被搬走了,地上还留着深褐色的碾痕。我在墙角坐下,背靠着冰凉的砖墙,把布包放在膝头。
系统突然亮起一道微光,像是感应到什么。我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的银白空间。种子库上方浮现出新的图标,点开后竟是一张简易的地图。几个红点在西南角闪烁,最亮的那个标记下写着“可疑人员聚集”。
我睁开眼时,碾米坊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说是来了个女的,带着布包。”压低的嗓音从门缝渗进来,“赵二爷说要活的。”
“可那布包里到底是什么?”
“听说是种子,能让庄稼疯长的。”
我屏住呼吸,悄悄把布包往身后挪了挪。指尖触到包角缝着的暗袋,里头装着系统给的紧急联络符。只要撕开符纸一角,顾柏舟就能收到讯号。可眼下还不知对方虚实,贸然动手反而打草惊蛇。
门外的脚步声忽然散开,像是有人往不同方向去了。我数着心跳,等那声音完全消失,才轻轻起身。系统地图上的红点此刻移到了碾米坊西侧,隐隐有十几个人影聚成扇形包围过来。
我摸出布包里的一把紫心萝卜种子,轻轻撒在门槛外。种子落地的瞬间,一股淡紫色的雾气升腾而起。这是系统新解锁的功能——种子释放的迷雾能干扰普通人的感官,让他们产生幻觉。
果然,外头很快传来惊呼。
“哎哟,这地上怎么长出花来了?”
“不对劲……我怎么看到好几个月亮?”
我趁机从后窗翻出去,猫着腰往坡地上跑。远处的荒草在夜风里摇晃,像无数只伸过来的手。跑了约莫半里地,我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看时,竟是根半埋在土里的麻绳,绳头还系着个破陶罐。
陶罐里有什么在动。
我蹲下身,手指刚触到罐口,里头倏地窜出一缕青烟。青烟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箭头,直指东南方。我认得这个——是系统自动标记的逃生路线。
追兵的喊声从身后传来,越来越近。我咬牙攥紧陶罐,朝着箭头方向狂奔。脚下的土块硌得生疼,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转过一道山坳时,我猛地刹住脚步。
前方空地上,七八个黑衣人正围着个火堆喝酒。火光映着他们腰间的刀鞘,寒光闪烁。最中间那人络腮胡,正用匕首削着根树枝,削下的木屑像雪花似的落在地上。
“赵二爷交代,活要见人,死要见种。”他冷哼一声,刀尖指向我方才逃来的方向,“那婆娘跑不远,分头找。”
我贴着岩壁往后退,却不小心踩断了根枯枝。
“谁?”
话音未落,一支火箭“咻”地钉在我脚边。火星溅到裤脚上,燎起一股焦糊味。我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眼看要被追上,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直直往下坠。
掉进坑里的瞬间,我摸到坑壁上刻着的符号。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在系统里一闪,自动生成了解释——是种古老的标记,代表“安全通道”。我来不及细想,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
“她肯定往这边跑了!”
“这坑里黑咕隆咚的,摔死了也说不定。”
我蜷在坑底,听着他们的议论声渐渐远去。坑底潮湿阴冷,手边却摸到个温热的东西。借着头顶透下的月光,我看见是个粗陶碗,碗底还留着半盏清水。
我犹豫着凑近喝了一口。
水入喉的刹那,坑壁上的符号突然亮起幽蓝的光。光顺着坑底蔓延,竟铺成一条向下的石阶。我握紧布包,沿着石阶往下走,越走越觉得空气里有种熟悉的甜香——像是刚割过的紫云英混着晨露的味道。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个隐蔽的地下洞穴,四周石壁上嵌着荧光石,照得整个空间泛着柔和的青光。洞穴中央摆着张石桌,桌上摊着张羊皮卷。我走近时,羊皮卷自动展开,显现出一行字迹:
“若能至此,当知此地曾为义军藏身之所。今赵氏盘踞,百姓受苦。若有志驱逐恶霸,可循标记寻人。”
字迹下方,画着个简笔的农夫形象,手中握着把镰刀。镰刀柄上,赫然刻着个熟悉的图案——正是我在农户聚集处见过的玉佩纹样。
我正要细看,系统忽然震动起来。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潜在威胁,建议立即撤离】
我抬头看向洞穴深处,隐约听见水滴声。那声音规律而沉稳,像是某种暗号。布包里的种子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什么。
石桌角落,有片干枯的树叶突然泛起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