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王府外的石阶上,冬日的风卷着细雪扫过脚边。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雪,青砖铺就的小径尚未完全清扫,残留的积雪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蓝光。
手中攥着那张布片,边缘已经被我的指尖摩挲得有些起毛。这是整理好的证据汇总,每一条都清晰标注了赵财与衙役勾结的时间、地点和见证人。王大人虽未明言支持,但昨日接过那份《农事影响报告》时的眼神,让我确信他已经明白我要做什么。
“云姑娘,王大人请您入内。”周幕宾从门廊那头走来,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正式。
我点头,跟着他穿过回廊。今日的偏厅比昨日更添了几分庄重,案几上的香炉已经点燃,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檀木气息。
“今日会谈之事,你可准备妥当?”王大人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语气平静,却带着审视。
我上前一步,将布片轻轻放在案上:“民女已将所有证据梳理清楚,并附上了相关证人名单。若大人愿意主持公道,此事便可公开审理。”
王大人缓缓坐下,目光落在那张布片上,片刻后才抬眼看向我:“你可知,一旦公开此事,便再无回头路?”
我迎上他的视线,语气坚定:“民女知晓。但这不仅关乎我个人清白,更关乎村中百姓能否安生度日。赵财仗势欺人,若不加以制止,只会变本加厉。”
他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会安排一场会谈,邀地方官吏、村民代表及镇上商人到场。届时,你需当场陈述事实。”
我心中一松,却仍不敢放松警惕:“多谢大人。”
会谈定在三日后,地点设在镇中的义学堂。消息传开后,村中议论纷纷。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担忧惹祸上身。林婶一大早就来找我,眉头紧锁。
“悦儿,这事太大了,万一赵财反咬一口……”
我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婶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已经做好万全准备,证据确凿,他翻不了天。”
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别太冲动。”
我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莽撞行事。”
顾柏舟在一旁默默听着,听完后只是说了句:“我去集市看看场地。”
我知道他是想确认有没有埋伏,便没有阻止。
到了会谈当日,义学堂前早早挤满了人。村民们自发前来,不少人还带着孩子,显然是想亲眼见证这场对峙。李商人也来了,站在人群前方,神情凝重。
赵财也在,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早已胜券在握。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学堂正堂。王大人已在主位落座,身旁坐着两位县衙官员,神色各异。
“今日召集诸位,是为查证一桩涉及地方治理的案件。”王大人开口,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请云悦上前陈述。”
我迈步走到堂前,从袖中取出那张布片,展开后一一指明关键点:“三月十五,赵财向衙役张某行贿十两银子,以换取对村中田地的强行征收许可;四月初七,再次通过中间人向县衙递送贿赂清单,意图控制村中粮价……”
我一边说,一边将布片上的记录逐条读出,每一条都有具体时间、金额和目击者姓名。
赵财脸色逐渐阴沉,几次想要插话,却被王大人抬手制止。
“证据是否属实,还需进一步核实。”王大人淡淡道,“不过,既然有如此详尽记录,本官自会彻查。”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县衙官员:“二位,你们意下如何?”
其中一人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这些指控……确实需要调查。”
赵财猛地站起身:“大人,这些都是污蔑!谁都可以编造几张纸条——”
“不是纸条。”我打断他的话,从怀中又取出一张纸,“而是账本。”
那是李商人提供的集市账册复印件,上面详细记录了赵财与张某之间的交易往来,连日期和金额都一模一样。
赵财的脸色彻底变了。
王大人拿起那张账册,细细看了半晌,缓缓放下:“赵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财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我环视四周,继续道:“各位乡亲,赵财这些年霸占土地、强收粮食,你们心里都清楚。今日在此,我只是希望能让真相浮出水面,让大家不再受制于人。”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渐渐变成了窃窃私语,随后是窃窃私语后的叹息与点头。
王大人站起身,宣布:“此事由县衙接手调查,赵财暂行停职,听候发落。”
赵财猛然抬头,眼中闪过惊怒,却终究没有再说话。
我走出学堂,外面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顾柏舟站在不远处,看到我出来,朝我点点头。我走近他,轻声道:“结束了。”
他低头看我一眼,眼神温柔:“我说过,你去谈,我在外面守着。”
我忍不住笑了,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指尖碰到一块粗糙的布料——是他随身携带的那把木剑,藏在袖子里。
“回去吧。”我轻声说。
他点头,牵着我一步步离开学堂。
身后,是喧嚣的人群,是尘埃初定的风波,而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