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徐政。
此时这间“电话房”之内,徐政开口第一句就将李逸震慑到了。
“情况紧急,我也就不和你多说了,根据我们探查到的消息,白莲教已经攻破了荠县外围两县,同时上虞县也遭到了白莲教的猛攻,这是什么意思我相信你明白的。”
李逸脸色一沉,沉声道:“不是说白莲教叛军内部分成了两股势力,一股势力向东突围,一股势力向西吗?向西的这支,他们当前还有这么强的实力,能够两线作战,然后将有准备的南平府打崩?难道夏家军这么些年下来,是摆设不成?”
“哦,忘记了,估计夏家军还没有投入战场,他们才出发不久。”
“电话”那头的徐政突然安静了一小会儿,没有管李逸的这个自问自答,随即凝重的问道:“你是从哪儿知道白莲教内部分裂这件事的?”
李逸一愣,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对劲不成,当即将最近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简略的与徐政说了一遍。
听到李逸说在莫家看到了那封信之后,李逸明显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徐政好似不对劲,连忙问道:“怎么,这里面真有问题?莫非白莲教并没有分裂,而是两股势力合成一处,一起向西撤退了?”
“不,恰恰相反,正是白莲教分裂出去的那部分势力,牵制住了向南平府进军的朝廷军队的注意力,这样才给了向西突围准备进入大山的这部分势力减轻了负担。不过……”
说到这里,徐政突然道:“这莫家你派人密切关注一下,我怀疑莫家有问题。”
“为什么?”
“因为白莲教叛军分裂本就是朝廷这边搞出来的。而这件事,并没有被大范围的传播开来,目前只有与莹川剿灭叛军相关的四品及以上的官员清楚这件事。而你刚才说的莫家,说是从钦天监来的信,问题是钦天监监正也不过是正五品。”
“这样的事情,就算是钦天监监察天下,这些东西朝廷也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李逸明白了,眉头一皱。徐政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目前只有参与到莹川剿灭叛军的四品及以上官员才知道,那么其他人是怎么知道的?莫家说的钦天监的世交,明显是不清楚此事。
那么莫家主与徐政,谁的话更值得相信呢?李逸在主观上还是更愿意相信徐政的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莫家就有很大的问题。况且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当时李逸怀疑过的,这封信是怎么这么快从京城送到了荠县。
如今看来,这封信压根就不是从京城出来的。那么是从哪里出来的呢?是南平府的钟知府写的,还是布政使司衙门有人给他写信了,又或者,这封信就是白莲教的人写的。
如果是白莲教写的,他们的目的又何在?
这时候徐政在“电话”中道:“先不考虑这个问题,我们此前对白莲教的估计有错误,就算是他们目前分成了两股势力,但是实力依旧强硬,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南平府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依旧被迅速白莲教迅速推进的原因。”
“实际上,在韦明事件,或者说科场舞弊案事件发生之后,莹川已经对各个州府进行了排场,通过对天下各个王府进行了排查,确实是查出了不少人,当即朝廷下旨将这些人的官职暂时剥夺。”
“本以为,这对于白莲教叛军来说,算是一件伤筋动骨的事情,但是我们都猜错了,白莲教叛军的实力确实有受到影响,但是影响却并没有大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这就给了他们这么快推进的机会,趁着夏家军还没有真正部署之时,迅速出兵占领南平府其余二县。”
“李逸……”说到这里,徐政突然很严肃的道:“鉴于目前的形势,上虞县也处于一个比较危险的情况之下,所以没有办法按照计划那般迅速回援荠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已经出发的夏家军依旧会按照计划,先到其余二县阻击敌人,然后再防守上虞县。”
李逸一时没有说话,顿了顿,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荠县就成了一座事实上的孤岛了,没有援军?”
“我只能说,被叛军这么一搅和,援军不能按照原计划那样及时出现在荠县了。但是最终的结果,不能让这货儿向西逃窜的叛军进入大山。也就是说,你们需要在荠县与进入荠县的白莲教叛军斡旋,将他们尽量拖在荠县范围内。”
“荠县拿什么守?你是荠县县丞,你比我清楚,荠县拿什么守?”蓦然,一声声近乎宣泄般的质问在“电话房”内响起,“电话”那头的徐政久久没有说话。
“是,我比你更明白荠县的情况,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一旦让白莲教叛军打通了前往荠县的通道,随后向西进入茫茫大山,那么之后再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可就难了!”
徐政平缓的声音从“电话”中响起,“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与白莲教匪徒打游击,放弃荠县县城。另一个,以县城为依托,阻敌在外。”
“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刚刚说的这些,是以莹川布政使司衙门正式下发的命令。所以,不管你能不能完成,要怎么完成,最终只看结果。”
“电话房”的传音阵散发的光芒逐渐熄灭,这说明对方已经挂断“电话”了。
看着安静至极的“电话房”,李逸久久没有动作,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
有一点徐政说的对,上头的命令不是商量,而是必须要执行的命令。而摆在他面前的,只有固守城池这一条路。
打游击?别搞笑了,固守城池,或许还能凭借着荠县的守护大阵拦一拦敌人。如果打游击,以对方这么快向南平府推进的实力,自己这方有这个实力吗?没有!
想通了这点,李逸当即踏出“电话房”。他让人将全县有名有姓的乡绅富绅全都叫到了县衙,光是将这些人找来,就花了不少时间,等人到齐了,时间已到了晚上。
荠县县衙,灯火彻夜通明,气氛凝重如铁。
李逸立于堂前,目光扫过下方神色惶惑又带着决然的衙役、丁壮代表以及被紧急请来的乡绅耆老。其中就有莫家主以及赖德,他知道这些人里面一定有不对劲的,可是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墙面上已悬挂起一幅粗略的荠县及周边地形图。
将白莲教叛军的事情一说,顿时下方众人露出惊恐之色,不少人眼珠子乱转,显然是想着撤离了。
“诸位不要再想其他的了,此刻县城城门已经关闭,没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诸位,从这一刻开始,本官与诸位的性命都在这一根绳上了。”
他没有理会众人,而是看向了地图。
“叛军势大,避其锋芒已无可能,游击周旋亦非良策。”李逸声音清晰,斩钉截铁,瞬间定下了基调,“唯有据城而守,依托大阵,拖住敌军,以待府城援军!此乃唯一生路!”
他没有时间讨论,直接开始下达一条条指令,语速快而有力:
“第一,全城戒严,粮食配给! 即刻起,荠县进入战时状态!四门封闭,许进不许出!城内所有存粮,无论官仓私库,一律登记造册,由县衙统一调度,按人头行配给制!敢有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立斩不赦!”
此令一下,意味着所有人都要勒紧裤腰带,共度时艰。
“第二,编练丁壮,甄别修士!” 李逸目光转向负责户籍和军务的吏员与低级军官,“即刻统计城内所有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迅速编组成军,分发简易兵器,协助官军分段守城!所有登记在册或已知的修行者,无论品级,全部征调!”
“经县衙甄别之后,一部分精通阵法或劲气绵长者,入驻阵眼,全力维持、强化守城大阵运转;另一部分擅攻杀者,编入精锐小队,任务只有一个——狙杀敌军阵前的修行者与带队头目!” 这是要将每一分力量都用在刀刃上。
“第三,城外设伏,层层消耗!” 李逸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荠县城外的主要通道和险要之处,“叛军来得快,但其先锋必是骄兵!趁其立足未稳,立刻组织人手,在城外三里、五里、十里处,依托地形,广布陷坑、绊索、鹿角木。”
“首要并非杀敌,而是尽量拖延叛军脚步,必要时可引水灌洼,制造泥泞!不必求杀伤多少,但要最大限度地迟滞其脚步,消耗其锐气,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他要将城外的土地,变成吞噬叛军鲜血和时间的泥潭。
命令一条接一条,清晰明确,不容置疑。堂下众人先是震惊,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惩处了几个公然违抗的乡绅之后,场中众人随即感受到李逸话语中那股破釜沉舟的决心,纷纷凛然领命。
战争,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