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县乡绅父老们动作很快,第二天就送了一批粮食过来,经过清点,大概850石左右。
这个数量多不多呢?这么说吧,一品大员的年俸在1050石粮食左右,从一品是900石左右,正二品是750石左右。也就是说,这一批粮食,也就是比一个正二品的官员一年的年俸多一点点。
由此可见,荠县的乡绅父老们是真的“大方”啊。知道这个数字之时,李逸都被气笑了,昨天这么多家族到县衙来闹,最后给了850石粮食,呵呵!
不过李逸也没把这些人昨天给的承诺放在心上,重要的还是他们各自家里的庄客。当初长吉县的陆宇带人进攻刘家寨子,可是还有两个九品的武夫也出来了,就这还只是一个朱桥镇呢!
他荠县再不济,那也是一个县啊,总不至于比一个朱桥镇还不如吧!结果当看到老严报上来的数字之时,他再次气笑了。
荠县乡绅们给县衙送来了25人,是的,足足25人啊!
“呵,好好好,既然要这么玩儿,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老严,昨天他们离开之时统计数据了吗?”
“大人,在这儿呢!”
接过老严递过来的数据,李逸点点头。他知道这些人不可能给这么多东西,于是昨天在他们离开之时,让他们每家出多少粮,出多少人全都做了一个统计。其中李逸最关心的乡壮、庄客这一块,这些家族答应总共给472人。
可是现在呢,连一个零头的数量都没有。呵,这是看他一个小小的典史,还是不入流的小官,看不起他啊!
没关系,既然看不起他,那就让他们看看他这个典史的能力。
“集合衙役队伍,由王副捕头带队,咱们先去那赖家!”
正值正午,原本颇为热闹的西大街此时更加热闹。就在西大街之上的赖家门前,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一层又一层。
李逸带着十几名衙役,面无表情地看着赖家家主赖德指挥着家丁,将几十袋不算饱满的麻布粮袋搬上县衙带来的板车之上。
赖德一边指挥着家丁忙活,一边向着李逸露出堆满恰到好处的笑容。一时之间,气氛透着几分虚伪的客套以及暗藏的推诿。
“李大人,您看,小老儿可是倾尽全力了啊!这二十石粮食,已经是家中能拿出的最大数目了,实在是家底浅薄,望大人体谅啊!”赖德搓着手,唉声叹气。
李逸懒得和他说这些,这一趟过来,能够收到更多粮食最好不过。收不到,那么也需要将人员尽量凑齐。
听到赖德的话,李逸直接问道:“赖员外,粮食暂且不提。先前诸位乡绅共同立下字据,承诺出粮出人,共受县城,其中你赖家承诺的三十名乡壮,如今在哪里?”
赖德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露出更深的“苦楚”。“哎呦喂,我的李大人呦,您是不知道,我赖家本就不富裕,哪还有什么余财养乡壮呦。而且,今儿上午,不是已经送了两个人到县衙了嘛。就这两人,已经是我赖家最厉害之人了!”
“而且,目前庄子上正值农忙,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啊,您看,是不是宽限些时日以及数量?或者,等犬子从省城回来了,定当为大人分忧啊!”
呵呵,李逸当即就想笑,昨天在县衙之时他就说了自己儿子如今在布政使司衙门上班。如果是在布政使司衙门做官,李逸或许还会给几分面子,毕竟是省里的官嘛。可是一个在布政使司衙门上班的吏员,给他一个朝廷正式官员摆谱,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李逸眼神一冷,从怀中掏出一张按了手印的字据,在赖德面前晃了晃。“赖员外可看清楚了,这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的字据,赖员外莫不是想要赖账?还是赖员外觉得,白莲教的刀,砍不到你赖家的高门大院上?”
“哎呦喂,李大人怎么这么说?”见李逸拿出了字据,赖德突然道:“李大人,这件事里边儿说如何?”
瞧见外面围观的百姓,李逸点点头,在赖德的带领下,来到了赖家的会客厅。这赖家在荠县的西大街之上修建了这么大一座宅子,可是他刚才却说自己家没有余粮了。呵呵,果然还是觉得自己好欺负?
叫人上了茶水,坐在李逸对面的赖德面上露出几分讨好,“大人,昨天确实是我们有求于大人,不过面对白莲教,我们与大人原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况且这字据,是昨天大人您身后之人强迫在下等人签的,这作不得数。”
听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守荠县原本就是他李逸的责任,保护他们这些乡绅原本就是应该的,现在他们出钱出人了,官服还要如何?
“哦?赖员外是说这字据是本官逼迫诸位签的?正如赖员外所言,守护荠县是本官的职责,但是昨天可是诸位要本官早做准备。本官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到白莲教进攻的消息,昨天也是因为尔等信誓旦旦保证,加之出钱出人,所以本官才有所准备。”
“本官这也是冒着风险的,要是这消息是假的,本官可是要担当罪责的。如今赖员外反倒说是本官逼迫各位?”
见李逸语气变冷,一步步逼迫自己,赖德脸色也阴沉了下来,那点虚伪的客气荡然无存。望着李逸,他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李大人,你不过一个区区典史,在下尊敬大人,叫一声李大人,可是李大人莫非真的以为,自己在这荠县就能为所欲为了?”
“且不说你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就算是县丞徐大人,他也不敢这么对某说话。某的儿子可是在省城当差的,莫说一个不入流的官员,就是布政使大人,他也是想见就见的。”
“哦,赖员外这是想要吓唬本官?”说着看向身后的老严,“老严,告诉告诉赖员外,恐吓朝廷命官,应该怎么论处?”
“回大人,按照《陈汉律》,若仅以言语、行为恐吓官员,未造成实际伤害或者财产损失,按‘骂詈罪’相关条款惩处,按照大人官职,杖六十。但是大人乃是本县现管官员,按律应该严惩,另外……”
他话还没说完,这时候会客厅外进来一名身材魁梧、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汉子,一步踏出,劲风阵阵。待站稳之后,指着李逸厉声道:“哪来的小官,敢在赖府放肆!识相的赶紧滚,否则别怪爷爷我不客气!”
他周身气血翻涌,从劲气波动情况来看,赫然是一名九品武夫。看其跋扈的态度,显然平日里在乡间横行惯了,甚至根本就没有将李逸这个九品的官员放在眼里。
要是一般的典史,那确实只有从九品的修为,以他九品的武夫造诣,一般的从九品还真的不是对手,这也是对方敢于对李逸伸手的底气。
但是李逸不是一般人啊,看着这跳出来的汉子,李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哦?怎么个不客气法?莫非你还敢向本官动手不成?按照《陈汉律》,无故殴打本管长官的,如果本官躲开了,没受伤,那算你走运,不过依旧需要杖七十,徒一年。”
“要是你将本官打伤了……呵呵,不论品级,杖一百,流二千里。若造成本官骨折或者其他重伤,处绞刑!”
“怎么,你觉得你对本官出手之后,还能逃脱朝廷的抓捕?”
这汉子一时语塞,主要是没想到殴打官员会有这么严重的处罚。主要是平时仗着自己九品的修为,在这荠县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将这从九品的小官放在眼里。
不过,出于自己考虑,这汉子道:“某并不是对大人出手,而是想要向大人讨教讨教。大人也是九品,某也是九品,某想看看为什么大人能成为官员,而某却不行。大人,你会答应某的切磋请求吧?”
呵呵,此人看来也有一点小聪明,知道用切磋的名义。不过,要是本官脸皮厚一点,根本就不答应呢?
不过,咱们的李大人,真的会不答应。不,他当然得答应了,今天带人出来,本就是来立威的,这要是不答应,县里其他乡绅岂不是更加有恃无恐?
“既然这位壮士想要切磋,那么本官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好了!”
那汉子见李逸如此“上道”,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多谢大人成全了!”话音未落,他体内气血轰然爆发,砂钵大的拳头大着拳风,如同一柄重锤,径直向着李逸的面门而来。甚至于,站在李逸身后的老严,因为拳风而悄悄闭上了眼睛。
这一击势大力沉,显然是下了狠手,寻常九品修士硬接这一下,轻则重伤,重则身死。
赖德就坐在李逸对面冷眼旁观,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神情,显然是默许了此人动手。
然而,面对这凶悍的一拳,李逸坐在原地,连脚步都未曾移动半分。对他来说,这壮汉或许在九品这份层次里,能够排到中间靠上的位置,但是距离自己九品之时还是太远了,更何况,自己如今是八品啊!
当即,“势”与“意”发动。在他的感知中,这汉子刚才打出来的一拳,破绽百出。这一拳看似速度奇快,同时势大力沉,但是在李逸“眼中”,这一拳既将自己的肋下露了出来,而且此人的肩膀发力明显不正常,或许是之前受过伤。
与此同时,在感知之下,李逸还清楚的知道此人拳路,走的是直来直往,但是又暗藏玄机。这一拳看似朝着自己面门,实则是自己的胸口。
“呵,出拳最忌讳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直来直往就直来直往,偏生还学别人什么暗中偷袭。或者就就是为什么此人肩膀发力不正常,可能就是在改变拳路之时受了伤。”
太弱了!
就在李逸暗自吐槽此人的拳路之时,那拳头已经到了身前,此时甚至能够看到那汉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笑的更开怀的狞笑。不过,就在拳头即将及体的刹那,李逸动了。
他没有选择格挡,也没有闪避,只是简简单单的抬起右手,随后在对方的手腕上一点,后发先至一般,点在了汉子的手腕内侧某个穴位上。
李逸的动作在旁人看来,缓慢无比,但是在这汉子眼中却是快如闪电,更是带着一种自己的想法被此人看穿的从容。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从汉子嘴里发出,汉子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内侧如同被烧红的铁针狠狠刺中一般,瞬时间一股尖锐的剧痛传来,随后整条手臂的力气就像是潮水一般退去。
而这势在必得的一拳,也因为手臂上的剧痛以及力气的流逝,在距离面门不足两寸的地方,硬生生的僵住了。
他脸上的狞笑此时已经变成了惊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逸点出的手指顺势往前一指。瞬时间,那汉子心中掀起无穷无尽的危机感。
“噗嗤!”一声,一道无形的见剑气,顺着指尖,擦着那汉子的耳畔掠过,将他鬓角一缕头发齐根斩断。
剑气余势未散,在其身后不远处的一根柱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凹痕边缘齐整,比刀剑砍出来的还要平整。
一时之间,赖府客厅一片寂静!
这汉子僵在原地,捂着自己瞬间失去知觉的手臂,看着地上那缕短发以及身后那齐整、平滑的切口,脸色惨白如纸,冷汗如同水库泄洪一般涌出。
同时,身体忍不住的颤抖,哆哆嗦嗦的看向李逸。他毫不怀疑,刚才如果对方真的想要杀了自己,那么此时自己的脑袋恐怕已经和脖子分家了。
他虽然是九品,但是对李逸的这个手段却并不认识,但正是这种未知手段,才让他心中更加的恐惧。
还有这从九品的典史,明明自己那一拳就要打在他身上,可是在自己的感知中,对方最后关头才出的手,而且速度奇快。最后他的手指点在自己手腕处,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主动撞到了他的手指之上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又是一种自己没有见过的法门?莫非这就是朝廷九品的实力,自己这等散修在他们眼中,恐怕真的不足为惧!
是的,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只要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授予官职,那么他们这些修出了劲气的修行者,就是散修。
散修是没有前途的,只有得到朝廷认可才能更进一步,可是古往今来,又有多少散修能够真正的走到最后呢!
而就在这汉子惴惴不安、满心忐忑之时,在他身后,坐在椅子上的赖德同样惊骇莫名。自己府上最厉害的庄客教头,还是九品的武夫,结果在人家手里没有走过一招。
什么时候朝廷的从九品官员这么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