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吉服毒计的阴霾尚未散尽,“天机阁”如同一张初生的蛛网,正紧张而高效地捕捉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隐秘气流。沈云昭坐镇“秘库”,指尖划过碧玉刚刚呈上的密报——孙府采买了几味性烈伤身的虎狼之药,林瑾昨夜密会了三皇子府一名专司刑罚的心腹管事……线索如针,正一点点缝向那张淬毒的巨网核心。
就在她凝神推演萧厉与林瑾下一步动作之时,国公府前院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喧哗!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伴随着门房惊恐的呼喊和管家沈忠变了调的嘶吼:
“国公爷!国公爷急报!”
“快!快请大小姐!大公子!”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攫住了沈云昭的心脏!她霍然起身,裙裾带倒了手边的茶盏也浑然未觉,疾步冲向书房外!
书房内,气氛已如同冰窖。沈云铮双目赤红,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死死攥着一份染着暗红污迹、边角破损的羊皮卷军报!沈弘的亲卫队长王猛单膝跪地,浑身浴血,甲胄破碎,左臂被粗布草草包扎,仍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水。他脸上布满风霜与血污,嘴唇干裂,眼神却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悲愤与焦急!
“大小姐!”王猛看到沈云昭,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哽咽,“国公爷……国公爷在雁回谷遇伏!身负重伤,被困孤山!粮草断绝!弟兄们……死伤惨重!”
轰隆!
如同九天惊雷在耳边炸响!沈云昭眼前猛地一黑,身形晃了晃,被紧随其后的碧玉死死扶住。她强行稳住心神,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王猛虎目含泪,声音嘶哑悲怆:“半月前,国公爷率部追击一伙伪装成马匪、实则训练有素的北狄精锐探子,深入雁回谷!岂料谷中早有埋伏!两侧山崖滚木礌石、火油火箭齐下!谷口被巨石封死!敌军……敌军竟装备了我大齐最新制式的劲弩!箭簇上还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兄弟们猝不及防,死伤枕藉!”
“国公爷为掩护我等突围求援,亲自断后,被……被一支毒箭射中肩胛!”王猛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悲痛,“末将拼死带一队兄弟撕开缺口冲了出来!国公爷……国公爷与剩余将士被困在谷中一处孤峰之上,仅靠随身携带的少量干粮和收集的雨水支撑!末将等沿途遭遇数次截杀,三百兄弟……只剩末将一人活着回到京城!兵部的援军……迟迟未至!”他猛地抬头,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绝望,“大小姐!大公子!国公爷危在旦夕!求你们速速想法子啊!”
雁回谷!毒箭!齐军制式劲弩!兵部援军迟迟不至!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沈云昭的心上!这绝非简单的遭遇战!这是精心策划的谋杀!目标直指她的父亲,定国公沈弘!
“萧厉!”沈云铮目眦欲裂,一拳狠狠砸在桌案上,坚硬的紫檀木桌面应声裂开一道缝隙,“定是这狗贼!勾结北狄,设下毒计!我要宰了他!”他如同一头失去理智的困兽,转身就要冲出去。
“大哥!站住!”沈云昭厉声喝止,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冰冷力量,“你现在冲去三皇子府,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
沈云铮猛地停步,回头看着妹妹,眼中布满血丝:“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父亲……”
“当然不!”沈云昭打断他,眼中燃烧着冰与火交织的决绝光芒。她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父亲重伤被困,粮草断绝,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奸佞作梗!兵部在萧厉党羽掌控之下,指望他们发援军,无异于痴人说梦!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关系着父亲和那些忠勇将士的生死!
“王将军!”沈云昭目光如电,射向王猛,“父亲被困的具体位置?孤峰地形如何?敌军兵力部署?可有地图?!”
王猛精神一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从怀中贴身处掏出一张用油布包裹、沾满血污的简陋手绘地图:“有!大小姐!末将拼死带出来了!国公爷被困在雁回谷深处的‘鹰喙崖’!此崖三面绝壁,仅有一道狭窄陡峭的‘一线天’可通山顶,易守难攻!但……水源稀少,存粮最多支撑五日!敌军在崖下谷地扎营,人数约三千,装备精良,且……似乎有源源不断的补给从北面小路运入!”
沈云昭迅速展开地图,鹰喙崖的地形、敌营位置、补给路线一目了然。她心中迅速盘算:强攻解围,以国公府如今在京的护卫力量,杯水车薪!必须另辟蹊径!
“陈三!”沈云昭猛地抬头,声音斩钉截铁。
“老奴在!”一直守在门外、脸色铁青的陈三立刻闪身进来。
“立刻持我手令和父亲印信,去城西‘威远镖局’!找总镖头雷万霆!告诉他,国公爷有难,昔日救命之恩,今日当报!我要他手下所有好手,带上攀岩索、强弩、火油、以及……苏姑娘配制的强效金疮药和解毒丸!两个时辰内,在国公府后门集结待命!”威远镖局总镖头雷万霆,曾是沈弘麾下悍将,因伤退役后开了镖局,对沈弘忠心耿耿,手下镖师个个身手不凡,且长年行走险地,攀岩越涧正是所长!
“是!”陈三毫不迟疑,转身飞奔而去。
“碧玉!”沈云昭目光转向碧玉,语速极快,“你立刻去锦绣坊秘库!以‘天机阁’最高密令,启动‘惊鸿’潜影!目标:兵部尚书府、户部仓场司、以及所有掌管军械、粮草调拨的关键衙门!我要知道,过去半月内,所有关于雁回关方向的军械调用、粮草转运记录!特别是劲弩和箭簇的去向!还有,查清兵部为何迟迟不发援军!是谁下的令!证据!我要铁证!”天机阁刚刚建立,此刻便要承受最严峻的考验!
“是!”碧玉眼中也燃起火焰,领命而去。
“大哥!”沈云昭最后看向沈云铮,眼神锐利如刀锋,“你立刻持父亲兵符,去京郊大营!找父亲旧部,奋威营参将赵铁山!告诉他,国公爷被困雁回谷!我要他点齐一千精锐轻骑,备足五日干粮、箭矢火油,随时待命!记住,是‘随时待命’!没有我的信号,绝不可轻举妄动!”京郊大营并非沈弘嫡系,赵铁山是少数可信的将领,但贸然调兵,极易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必须等待时机,一击必中!
沈云铮看着妹妹在如此巨变下依旧条理清晰、杀伐决断的指挥,心中翻涌的暴怒被强行压下,化为一种沉甸甸的信任与决然:“好!昭儿,大哥听你的!父亲……就靠你了!”他深深看了沈云昭一眼,抓起兵符,大步流星冲了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沈云昭和王猛。王猛看着眼前这位临危不乱、运筹帷幄的大小姐,眼中充满了震撼与希冀。
沈云昭走到窗边,望着北方雁回关的方向,指尖冰冷。父亲重伤的身影、将士们浴血奋战的画面在她脑中不断闪现。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冰冷坚定。
“苏姑娘,”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守在门外的苏玉竹耳中,“我需要一种药。无色无味,能溶于水,混入敌军水源后,十二个时辰内,可令饮者筋骨酸软,暂时失去大半战力。可能配出?”
一直默默守在外间的苏玉竹,身影微微一震。她缓步走进书房,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无波的表情,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她看了一眼地图上标注的敌军取水点,沉默片刻,声音清晰而肯定:
“能。给我三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