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浅上家的餐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藤乃依旧低着头,小口吃着早餐,紫色的长发几乎将整张脸遮住,只是偶尔会飞快地抬眼偷瞄一下煌,一旦对上煌的目光,又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低下头,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昨晚她从煌的房间离开后又去找了母亲询问,才知道自己的症状意味着什么。
浅上夫人则显得心事重重,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下筷子。
煌倒是神色如常,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德拉科则蔫蔫地趴在煌旁边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煎蛋,还残留着昨天被研究的心理阴影,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着。只有看到藤乃偷瞄煌时,她的尾巴尖才会不爽地轻轻甩动一下。
早餐在这种无声的暗流涌动中结束。
煌带着依旧没什么精神的德拉科刚走出浅上家大门,手机就震动起来。是橙子发来的信息。
信息言简意赅:「杀人犯很狡猾,像是被刻意抹除过痕迹,还在筛。不过手头有个新委托,挺有意思。巫条大厦,最近连续发生多起自杀事件,警方定性,但委托人觉得邪门。报酬丰厚,资料发你。去看看吧,顺便散散心(笑)。」
紧接着,一份关于巫条大厦近期几起跳楼事件的简报和一些现场照片传了过来。照片上,那栋略显陈旧的摩天大楼在阴沉的天空下透着一股死寂。
煌皱了皱眉,回复道:「知道了。巫条那边我去看看。杀人犯的事,继续查,优先级最高。」
收起手机,煌看了一眼身边蔫蔫的德拉科:“走了,德拉科。换个地方,给你压压惊。”
“哼,这里真无聊,什么时候能回余的罗马啊。”德拉科嘟囔着,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上了煌的脚步。
巫条大厦。
这栋曾经在观布子市也算地标之一的摩天大楼,如今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萧条和死气。大门前的广场空荡荡的,落叶被冷风吹得打着旋儿。
入口处拉起了警戒线,但并没有警察看守,只有几张禁止入内的告示在风中哗哗作响。玻璃幕墙反射着灰蒙蒙的天空,许多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只失去神采的眼睛。整栋楼都透着一股被遗弃的冰冷感。
“啧,一股子死老鼠和绝望的味道。”德拉科嫌弃地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作为兽,她对负面情绪和死亡气息的感知尤为敏锐。
煌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冰冷、粘稠,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他带着德拉科,无视了警戒线,轻易地打开了紧锁的玻璃大门,走了进去。
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理石地面上回响。前台积了一层薄灰,宣传册散落一地。空气比外面更加阴冷,带着一股久未通风的霉味。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惨白而闪烁,更添几分诡异。
就在他们准备走向电梯时,一个轻柔得如同叹息般的声音从侧面休息区的阴影里传来。
“你们……也是来看这栋死亡之塔的吗?”
煌和德拉科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女子坐在轮椅上,静静地停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米色的薄开衫,长长的黑色秀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
她的五官很精致,带着一种古典的柔弱美,但那双看向窗外的眼眸,却空洞得仿佛失去了所有焦点,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虚无和疲惫。她的膝盖上,搭着一条薄薄的毛毯,盖住了她的双腿。
巫条雾绘。
她缓缓转动轮椅,面向煌和德拉科。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这里……最近变得很冷清呢。”雾绘的声音飘忽,如同风中残烛,“以前……虽然人也不多,但至少……还有些生气。现在……”她空洞的目光扫过空旷死寂的大厅,“只剩下我和这些……挥之不去的客人了。”
“‘客人’?”煌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异样,上前一步,声音温和但带着探究,“雾绘小姐,你指的是那些……跳楼的人?”
雾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深沉的悲伤和……恐惧?她微微低下头,黑色的长发滑落,遮住了她的侧脸。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一个接一个……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她放在毛毯上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们……好像都很痛苦……很绝望……却又……停不下来……”
煌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能感觉到,雾绘身上缠绕着极其浓重的死亡气息,几乎与这栋大楼融为一体。但她本身,似乎又只是一个极其虚弱的普通人。
“我是受委托来调查这些事件的。”煌直接表明来意,目光锐利地观察着雾绘的反应,“雾绘小姐,你一直住在这里?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感觉到什么异常?”
雾绘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煌,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奇怪的人?没有哦……”她轻轻摇了摇头,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平时……都没什么人来。”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异常……大概就是……变得更冷了吧?从心底……透出来的冷……”
煌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又看了看坐在轮椅上、显得无比孤独和脆弱的雾绘。
“天气不错,”煌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温和的提议,“总是待在大楼里太闷了。雾绘小姐,要不要我推你出去散散步?透透气?”
雾绘空洞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讶的情绪。她似乎完全没料到煌会提出这样的邀请。她怔怔地看着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如同冰层融化般,绽开了一个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深深的渴望。
“可……可以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枯木逢春般,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生气,“真的……可以带我……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