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语并非年轻九人，但她是武炼总局顾部长之女，这重身份，甚至比一些燕京世家的嫡系还要尊贵。
她像是没看到姜萱冰冷的侧脸，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依旧望着纪凡，忽闪忽闪，带着几分期待。
每到一个城市，第一件事就是去武炼局报备，这是纪凡的习惯。
但这一次，他却摇了摇头。
“我还是先同姜姑娘走一段吧。”
顾语眼里的光，像是被谁忽然掐灭了，瞬间黯淡下去。
“这样啊。”
她默默转身，娇小的背影竟透出一种让人心疼的失落，一步步走上二楼。
“走吧。”姜萱继续沿着街道前行。
纪凡从后方瞥见她的侧脸，似乎柔和了些许，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这老姜家的女儿，脾气性格，当真跟老姜一点都不像。
就在这时，二楼的人群中，一名手持墨金扇的青年走到顾语身边，语带笑意。
“顾语，外省皇境虽然少见，但对于魔都来讲，可还是有不少。再说真实战力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顾语看着身旁的许逸，和他身后那一群圈子里的朋友，其中有三位年轻武皇，其余的也都在突破边缘。
她轻轻摇了摇头：“许逸，他不一样。”
“刚突破就能斩杀陶家的长老，可不是那种寻常武皇。”
许逸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地摇着扇子，笑了笑。
“那又如何，姜萱那边又没几个人。”
“依我看，这家伙去了异空间，想活下来都成问题。”
话音未落。
一道凝若实质的血色光束，自下方的街道倒射而出，快如闪电，直奔许逸面门！
许逸眼神一寒，手中墨金扇“哗”地一声收拢，扇骨并拢如一根短棍，带着十足的自信，不闪不避地点向那道光束。
“砰。”
一声闷响。
光束触及扇尖的瞬间，竟如烟花般炸开，迸发出成百上千道更为细小的血色月牙。
这些月牙威力不足以重创皇境，却如附骨之蛆，前仆后继地黏了上来，每一道都带着消融灵力的诡异特性！
察觉到这一点，许逸脸色微变，身体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最终撞翻了身后一张摆满佳肴的桌子。
汤汁与酒水洒出，名贵的衣袍上沾了些许狼藉。
二楼一片安静。
顾语见状，双手扶着栏杆，对着下方那道渐行渐远的休闲装身影，气鼓鼓地喊道：
“纪凡，你又乱来！”
纪凡头也未回，平淡的声音遥遥传来。
“背后议论我，最好别让我听到。”
“既然让我听到了，那就可以视为挑衅。”
走在前面的姜萱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纪凡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管实力如何，这脾气，倒是对她的胃口。
许逸知道大概率不是对手，可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这么大的人，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几步上前，直接从二楼栏杆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许逸死死盯着纪凡的背影，沉声道：“这里是燕京，街上不许擅自私斗！否则，我定要与你一较高下！”
纪凡终于转过身，瞥了一眼姿态狼狈的青年，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纯粹的漠然。
“指望用燕京的规矩来挽回颜面？”
“那你还不如老实待在你的魔都，跑来燕京做什么？”
这番话，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许逸脸色青白交加。
二楼的顾语见许逸还要开口，美眸瞪着纪凡，却对许逸说道：“许逸，回来！你打不过他！”
“你打不过他……”
这五个字，比任何嘲讽都更伤人，如同一根根尖针，狠狠扎在许逸的心上。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目光，瞬间变得充满了戏谑。
许逸攥紧了手中的折扇，骨节发白，双目赤红地威胁道：“魔都不是只有一个武皇的江北！你最好别在异空间里被我碰到，否则，我定要你为今天的狂妄，付出代价！”
纪凡收回了视线，在这片沉重如山的天地压力下，首次动用了坤速。
一道模糊的残影，在众人眼中一闪而过。
坚硬的青石地面，应声开裂！
许逸只觉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他手中的折扇爆发出刺眼的雷光，可手腕还没来得及抬起。
一只手指，已经无声无息地，点在了他的眉心前半寸。
指尖之上，悬浮着一粒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星芒。
然而，就是这粒星芒，却让许逸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结了。
纪凡平静地看着他，说道：“你不过初入皇境，在我面前，连低调都不会么。”
许逸脸色煞白，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他毫不怀疑，只要有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眉心那颗星芒就会瞬间没入自己的头颅。
同为皇境，差距……竟能大到如此地步？！
就在这时，一道灵动的娇小身躯从二楼飞跃而下。
顾语停在半空，双手抱着小胸脯，一双灵秀的大眼睛好整以暇地望着纪凡，语气里带着几分悠悠然然。
“纪凡，你在江北霸道惯了，来了燕京还不收敛。”
“这下好了，想不见我爸都不行了，跟我去一趟武炼局吧。”
纪凡看都未看已经吓傻的许逸，收回了手指。
那粒致命的星芒，随之消散于无形。
他瞥了一眼依旧沉默的姜萱，随即再次摇了摇头，拒绝了顾语。
“我不去。”
“嗯？”顾语秀眉一蹙，举起白嫩的小拳头威胁道，“不去？等下执法者来了，你又没有功勋点抵消罚款，信不信我让你天天去踩缝纫机？”
话音刚落。
一名身着制式黑衣的青年，鬼魅般出现在街道中央。
众人见到此人，心神皆是一凛。
武皇殿年轻九人之一，武炼局执法官，顾青！
顾青的目光在地面那道裂痕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姜萱身上，询问道：“你的人？”
姜萱随意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顾语见状，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几步上前拉住顾青的衣袖，撒娇般地摇晃着：“哥！别问那么多了，我跟纪凡早就认识了！你先帮我把他带回武炼局再说！”
顾青闻言，这才将目光转向纪凡，在察觉到对方的修为后，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公事公办地开口：
“燕京规矩，街上禁止私斗，更不允许破坏公物，你打算怎么处理？”
下一刻。
姜萱皓腕轻抬。
一枚晶莹剔透，流转着磅礴能量的灵核，静静地躺在白皙的掌心。
她屈指一弹，灵核化作一道流光，不偏不倚地飞向顾青。
“罚款我替他交了。”
“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
顾语不由瞪圆了眼睛，失声惊呼：“皇级异兽的灵核！姜萱，你疯了？！”
皇级灵核，价值不下百亿灵石！
周围的人群也是一片哗然，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枚小小的灵核上，充满了震惊。
顾青伸手，稳稳接住那枚灵核，感受着其中浩瀚的能量，却不由皱了皱眉：“一个新来的武皇，值得你这么做？”
姜萱淡淡地回了一句。
“与你无关。”
说完，她偏头看了眼纪凡，示意可以走了。
纪凡双手插回兜里，仿佛那颗价值百亿的皇级灵核，于他而言不过是路边的一颗石子。
直到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压抑的人群才爆发出阵阵低语。
顾语仰着精致的小脸，促狭地问道：“哥，你不吃醋么？”
燕京上层圈子谁不知道，武皇殿九人中的顾青，对姜萱心存爱慕。
无论从家世背景还是天赋修为，两人都被誉为天作之合。
顾青收起灵核，神色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姜萱只是看重他的潜力，想收为己用罢了。”
他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自信。
“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毕竟，他也不配。”
话音落下的瞬间，哪怕是在这片重力如山的燕京城内，顾青的身影也骤然虚化，凭空消失。
……
另一条街道上，行人稀疏，气氛也沉静了许多。
纪凡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颗灵核，谢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我不喜欢欠人情。”
“我会还你，用不了多久。”
姜萱似乎并不在意，随口道：“国内最大的异空间节点就在武皇殿。皇级异兽若不定期清理，一旦从其他节点外溢，对任何一个省份都是灭顶之灾。这颗灵核，不过是其中一次的收获。”
她巧妙地避开了人情的话题，转而问道：
“你能逼安希孟动用法身，实力已经触及到了第九席位的门槛。”
“有兴趣争一争么？”
纪凡坦然承认：“当然。”
“只是这燕京的规矩，似乎比我想的要复杂，不是能打赢就行？”
姜萱没有立刻回答，背负双手，走在前面。
街道的尽头，一扇通天彻地的巨大门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
那门户仿佛由光影交织而成，门后是扭曲模糊的混沌，隔绝了一切窥探。
哪怕以纪凡如今的目力，也无法看穿分毫。
一种源自太古的苍茫与威严，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武皇殿。”
姜萱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皇境之下，想进来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和巨大的代价。”
“而对武皇，这里随时敞开大门。”
纪凡的表情，第一次流露出几分慎重：“怎么进？”
姜萱翻过手腕，一枚古朴的令牌浮现于掌心。
她屈指一弹，令牌化作流光，没入门户之中。
嗡——
整扇光门，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姜萱率先迈步而入。
纪凡紧随其后。
穿过光门的瞬间，一股比外界沉重了十倍不止的天地威压，轰然降临！
这股压力无孔不入，挤压着他的肉身，禁锢着他的灵力，甚至要将他的灵魂都压入尘埃。
纪凡闷哼一声，感觉寻常武王若在此地，恐怕连站立都难以做到。
但与这股极致的压力相伴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
在这里，天地间的灵气仿佛触手可及，修炼的瓶颈似乎不复存在。
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晰感觉到自身与这片天地的交融。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适应了这股压力后，才抬眼望向前方。
眼前是一座望不到顶的巍峨巨峰，峰脚下，立着一块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古老石碑。
石碑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成千上万。
每一个名字，都曾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巅峰。
纪凡有些动容：“这些……全都是武皇？”
“活着的，死了的，所有来过此地的武皇，名字都会留下。”
姜萱的语气带着几分复杂，“把手按上去，你的名字也会出现在上面。以后，你便可以凭自身意志，随时进出此地。”
纪凡依言照做，将手掌按在冰凉滑腻的石碑上。
然而，预想中的光芒并未出现。
石碑没有任何反应。
当他手掌离开后，石碑最下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才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两个古朴的字体。
纪凡。
看到这一幕，姜萱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古怪。
她见过来过太多天骄留名，有人能引得石碑光耀十里，有人能让碑文震颤不休。
但像纪凡这样，平平无奇，仿佛只是写了两个字上去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这已经不是普通，而是诡异了。
她没有多问，带着纪凡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云雾缭绕，出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
穿过竹林，几间由竹子搭建的简陋小屋，出现在视野里。
屋前石桌旁，坐着三个人。
一胖一瘦两个青年正在对弈，另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则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三人同时抬起了头。
姜萱淡淡开口：“给你们介绍一位新朋友，纪凡，来自江北。”
此话一出。
那个胖子立刻打量了纪凡一番，笑呵呵的开口道：“我叫钱松。兄弟，别怪我说话直，二星皇境……你不会拖后腿吧？”
纪凡看向姜萱，后者解释道：“你想竞争第九席位，必须先加入一个势力，这是规矩。否则，你连发起挑战的资格都没有。”
纪凡瞬间了然。
他看向那个满脸写着“和气生财”的胖子，忽然笑了。
“不如，你来检验一下我的实力如何？”
钱松也笑了起来，搓着手站起身：“兄弟果然爽快！那我可就不客气……”
“不用了。”
姜萱清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
“意境掌控，堪比寻常四星皇境。”
钱松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他皱了皱眉，认真地看向姜萱。
“姜萱，我们是朋友，你开口，我们肯定接纳。但猎杀皇兽不是儿戏，我们面对的，基本都是四星上下。万一估错了实力，不光我们会陷入险境，对他自己也不负责。”
石桌旁，那名一直闭目养神的女子突然睁开了眼。
“死胖子，看看你头上。”
说话的是柳莺，这里的阵法也是由她布置。
钱松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
除了被阵法隔绝的白色云雾，不知何时，竟多出了成百上千点璀璨的星芒，正悄然无声地缓缓飘落。
哪怕钱松是货真价实的四星皇境，依旧从那每一颗看似微不足道的星芒之中，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危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