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平静时光，如同暴风雨前的喘息。
沈朝盈难得放松，王嫔常常来和她说话解闷，王嫔性子爽利，叽叽喳喳说着宫里新制的点心花样，又抱怨周婕妤总爱跟她别苗头，逗得沈朝盈笑声不断。
曜华宫内暖意融融，暂时驱散了笼罩在皇城上空的阴霾。
午后，沈朝盈正倚在窗边翻看一本杂记，忽听殿外传来宫人通禀：“贵妃娘娘，大公主殿下到了。”
沈朝盈放下书，脸上露出温柔笑意：“快请进来。”
大公主穿着一身鹅黄的袄裙，小脸被冷风吹得微红，规规矩矩地走进来行礼，“珩娘娘安。”
“大公主快过来，外面冷吧？”沈朝盈招手让她到暖榻边坐下，亲自倒了杯热乎乎的牛乳茶给她，又让喜珠端来新做的的奶糕，“尝尝这个，甜而不腻。”
大公主捧着温热的杯子，小口啜饮着，脸上带着对奶糕的喜爱，但眉宇间却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忧虑。
她安静地吃着点心，沈朝盈也不催她，只是温柔地看着她。
“母后今日气色好些了。”大公主吃完一块奶糕，小声说道，像是在找话题，“太医说，只要静养，会慢慢好的。”
“那就好。”沈朝盈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大公主要多去看看皇后娘娘，陪她说说话，娘娘见到你，心情也会好起来的。”
大公主点点头，又沉默了片刻。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向沈朝盈，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犹豫和不安：“珩娘娘，我……我前天碰到二妹妹了。”
沈朝盈心中微微一动。
二公主与大公主的关系势同水火，之前还曾设计想害沈朝盈落水，在那之后倒是安生了不少，一直待在德妃宫里没怎么出来，只是遇见二公主，为何会让大公主露出这样的神情。
“哦？在哪儿碰到的？”沈朝盈语气平静，带着一丝关切。
“在御花园梅林那边。”大公主回忆着，小眉头皱了起来，“她一个人在那儿，看见我，居然没有像以前那样瞪我或者跑开。”
这倒是稀奇。
沈朝盈不动声色，“然后呢？”
“她好像有点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拉住我的袖子……”大公主似乎对二公主的异常举动感到十分困惑和不适，“她力气好大，抓得我都疼了。然后她小声跟我说……”
大公主模仿着二公主当时急促又带着点恐惧的语气：“‘姐姐，母妃最近好奇怪，她总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许人进去，连我也不行，我偷偷在门缝里看过，她好像在烧什么东西，还总在念叨着什么‘除夕’、‘快了’，姐姐，我有点害怕……’”
“除夕？”沈朝盈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
所有零散的线索瞬间被串联起来。
惇王按兵不动，牧原王异常安静，德妃闭门不出，烧东西，念叨“除夕”。
她在销毁证据？她在为某个时间点做准备？
除夕夜，一年之中宫禁最为松懈，防卫轮换容易出纰漏的时候。
皇室宗亲，文武重臣齐聚宫中参与大宴，正是最混乱，也最容易一网打尽或制造混乱的时刻，历史上多少宫变政变，都选在年节庆典之时。
一股寒意瞬间从沈朝盈的脚底直窜头顶，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原来惇王和德妃打的是这个主意，他们想在除夕宫宴上动手。
“珩娘娘，怎么了？”大公主看到沈朝盈骤然变色的脸和紧握茶杯的手指，有些不安地问道。
沈朝盈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吓到了孩子。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迅速堆起温和的笑容，放下茶杯，轻轻握住大公主的手，“没什么，二公主可能是做噩梦了，小孩子胡思乱想罢了，她跟你说的话，除了珩娘娘，你还告诉别人了吗？”
大公主摇摇头：“没有，她拉着我说完就跑了，跑得飞快，好像后面有鬼追她似的，我觉得她说得好奇怪，又有点吓人，就只想来告诉珩娘娘。”
“大公主做得很好。”沈朝盈由衷地称赞，轻轻抱了抱她，“这件事交给珩娘娘，你不用担心，记住，今天跟珩娘娘说的话，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连你身边的嬷嬷和宫女也不行，知道吗？这是我们的秘密。”
大公主感受到沈朝盈话语中的郑重，用力地点点头：“嗯！真儿记住了！”
沈朝盈又柔声安抚了她几句，让喜珠多拿了些点心给她，才让宫人好生送大公主回去。
殿门关上，沈朝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紧迫感。
她快步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疾书
【陛下，速归曜华宫，十万火急。】
她将纸条封好，递给候在一旁，同样神色紧张的漱玉，“立刻亲手交到陛下手中，无论他在哪里，在见谁。”
漱玉接过纸条，感受到沈朝盈语气中的凝重，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沈朝盈独自站在殿中，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零星的残雪。
除夕……还有不到十天了。
漱玉几乎是足不点地地冲到了御书房外，恰好遇到杨全。
她顾不上喘息，将那张写着十万火急的纸条塞进杨全手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贵妃娘娘亲笔，陛下速归，即刻！”
杨全看清字条内容，脸色骤变，二话不说转身冲入殿内。
殿中，裴齐光正与两位户部重臣商议来年春税改制，气氛严肃。
杨全疾步上前，无视了正在禀报的官员，直接将纸条呈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陛下，曜华宫急讯。”
裴齐光目光扫过纸条上沈朝盈那熟悉的，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瞳孔猛地一缩。
他霍然起身，甚至来不及对错愕的臣工解释一句，只丢下一句“改日再议”，便大步流星地冲出殿门，玄色龙袍带起一阵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