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的手指还陷在我裤脚里,像根冻硬的冰锥,指尖早已失去温度,却仍紧紧勾住布料,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雨水顺着他下巴砸进泥里,在他瞳孔里溅起细碎的光——那光正随着他的呼吸越来越弱,像风中残烛,忽明忽暗。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那是血与雨混合的气息。
我扯下外套按在他腹部伤口上,血却从指缝里渗出来,温温热热地漫过手背,像三年前陈野倒在我怀里时的温度。
那种粘稠的触感、那股令人窒息的血腥气,瞬间将记忆拉回过去。
“墨...哥...”他喉结动了动,嘴角洇开血泡,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又破碎。
我俯下身,雨水灌进耳朵,他的声音被泡得发胀,“工...具箱...”
我抓过脚边的黑色工具箱,金属搭扣早被赵宏的血浸得滑腻,指尖一滑,几乎握不住。
夹层最深处那张照片贴在我掌心时,陈野穿警服的笑脸突然和记忆里撞翻证物箱的身影重叠——那天他撞得太急,证物箱里的玻璃片划破了他手腕,血滴在林阿姨的尸检报告上,把“机械压痕”四个字染成了红色。
“替我守住真相。”照片背面的红墨水被雨水泡开,在我掌纹里蜿蜒成小蛇,墨迹顺着掌心的沟壑流淌,像是某种神秘的密码。
赵宏的手指突然松了,垂进泥水里时带起一串气泡,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仿佛连死亡都在低语。
我摸他颈动脉的手顿住——那跳动的节奏,和三年前解剖室里母亲尸体的心电图波纹,竟像被同一块表校准过。
冰冷而规律,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死寂。
雨幕里传来林疏桐的喘息,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赵宏的血,正蹲在分光仪前。
质谱仪的蓝光映着她睫毛上的雨珠,照出她眼底的震颤:“碳同位素比值...”她指尖抵住仪器屏幕,声音微颤,“和我母亲笔记残页的纸张完全一致。”
我踉跄着站起来,雨水顺着后颈灌进领口,冷得刺骨。
林疏桐展开半湿的残页,泛黄的纸角卷着三年前的霉味:“他们故意让我找到这页纸,用声波频率同步你的脑电波...沈墨,你以为是自己记错了货厢焊缝的角度,其实是有人在篡改你的记忆。”
泥地在我膝盖下发出“吱呀”声,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蹲了下来。
雨水冲刷过的地面浮起细密的涟漪,我指尖陷进泥里的瞬间,后颈的寒毛全竖起来——膝盖压痕的深度,和三年前我蹲在仓库货厢前测量焊缝时,泥地上留下的凹痕,分毫不差。
“乌鸦撞我的时候...”我攥紧分光仪,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突然清晰起来,0.01赫兹的偏差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我正盯着那个焊缝。”雨水打在分光仪按键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他撞过来的角度...刚好是声波共振最强烈的位置。”
林疏桐的质谱仪突然发出蜂鸣,尖锐的声音刺破雨声。
她扯开我浸透雨水的外套,指尖按在我腰间淤青上:“这里。”淤青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紫,触之微凉,“乌鸦不是意外撞你,是故意制造脑震荡——纳米震动装置。”她掀起我衬衫,后腰处有个针孔大小的疤痕,几乎难以察觉,却藏着致命的秘密。
远处警笛声刺破雨幕,我却听不清了。
风声、雨声、心跳声混作一团,像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陈野失踪前塞给我的工具箱在手里发烫,那些被我当成弹簧片的“咔嗒”声,原来是他用呼吸频率做的声波屏障——他早知道有人要篡改我的记忆,所以把自己的心跳,缝进了我的记忆里。
“三年前的误判报告...”我盯着分光仪上的时间显示,1分23秒,“是陈野撞翻证物箱的时间。他不是在干扰我,是在让我看林阿姨手腕上的压痕。”我转向林疏桐,她睫毛上的雨珠正在往下掉,水滴落在她锁骨处,留下一道道痕迹。
“严丝合缝。”林疏桐替我说完,她的声音比雨水还凉,“我母亲当年调查的器官运输链,标记物根本不是声波频率,是机械义眼的压痕。他们用假线索替换了真证据,让你误以为是自己失误...”
乌鸦的笑声突然在耳边炸响,尖锐而阴冷,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猛地回头,只看见雨幕里一片模糊。
赵宏的血在泥地上漫成暗红的河,冲刷着分光仪的按键,把波形图染成扭曲的血线。
林疏桐突然抓起工具箱,雨水顺着箱壁流进她袖口,带来一阵潮湿的触感。
她低头时,几缕湿发粘在苍白的脸上:“沈墨,这个箱子...”她的手指在箱底摸索,“重量不对。”
我凑过去,雨点击打在箱盖上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摩擦声。
林疏桐的指尖停在箱底夹层边缘,那里有道极细的划痕,像被刀尖挑开过。
她抬头看我,眼里的光比警灯还亮:“陈野给你的,和现在这个...不是同一个。”
警笛声近了。
林疏桐的手按在工具箱内壁,雨水顺着她手腕流进箱缝。
我听见她轻声说:“听。”
雨幕里,有细微的震动透过金属箱壁传出来,像某种被捂住的心跳。
林疏桐的指尖在工具箱内壁的划痕上顿了顿,突然扯下颈间的听诊器。
雨水顺着胶管滑进她袖口,金属听头贴上箱壁时,她睫毛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
“沈墨。”她的声音裹着雨丝刺进耳膜,“陈野的血迹凝固方向。”
我凑过去,雨水正顺着箱盖裂缝淌进夹层,冲刷出一道暗红的细流。
那血迹不是随意渗开的,而是从箱底某个点呈放射状喷溅,边缘凝固的弧度微微上翘,像被什么向上的力带起。
“货厢顶部。”林疏桐的指甲掐进箱壁,声音颤抖,“三年前仓库货厢顶部有通风口,当时你测量焊缝时,我母亲的尸检报告里提到...血迹喷溅角度异常。”她突然扯开夹层,金属弹簧“咔”地弹开,一片薄如蝉翼的碎屑“叮”地掉在我掌心——在雨幕里泛着冷光,像片冻住的月光。
我的指腹刚触到那碎屑,后槽牙就开始发酸,一股金属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来。
0.2毫米的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不是普通金属,是被高频震动切割过的。
“码头爆炸案。”我听见自己喉咙发紧,三个月前临州港爆炸案的证物报告在脑子里翻涌,“现场提取的声纹发射器碎片,晶格结构是这种蜂窝状扭曲。”
林疏桐的白大褂被风掀起一角,她凑近我掌心,发梢扫过我手背:“赵宏的撬棍。”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肤,“今早他翻仓库时,我拍了他工具的照片——”她摸出手机,雨点击在屏幕上,模糊的照片里,撬棍尖端的缺口与碎屑边缘的豁口严丝合缝。
暴雨突然灌进耳朵。
陈野的声音从云层里砸下来,带着三年前的潮湿:“墨哥,真正的拼图...在你缺失的记忆里!”我猛地抬头,雨帘里什么都没有,可那声音太清晰了,像他就蹲在赵宏刚才的位置,血沫子沾在嘴角,偏要笑着说给我听。
证物箱在这时炸响警报。
我怀里的金属箱突然发烫,声波密钥的蓝光疯狂闪烁,波形图上的绿线正以0.01赫兹的速度爬升——那是我三年前在误判报告里记录的焊缝角度误差值。
“误差叠加。”林疏桐的手指按在密钥接口,雨水顺着她手腕流进去,“你以为每次测量的0.1°偏差是失误,其实是乌鸦用纳米机器人在你脑内种下的锚点。”她突然扯住我后颈的头发,那里有个我从未注意过的淡色疤痕,触感冰凉,“声波共振触发记忆篡改时,陈野的心跳频率...在替你锁死真实记忆。”
我攥紧那片金属碎屑,雨水混着赵宏的血从指缝滴在密钥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波形图突然撕裂成锯齿状,警报声里,三年前的画面碎片开始翻涌:陈野撞翻证物箱时,玻璃片划破他手腕的瞬间,他瞳孔里闪过的不是慌乱,是某种笃定;林阿姨尸检报告上被血染红的“机械压痕”,其实是“义眼压痕”的笔误——乌鸦的义眼,就卡在她腕骨间。
“我的误判。”我盯着密钥上的时间,1分23秒,和陈野撞翻证物箱的时长分毫不差,“是乌鸦设的局。他需要我成为‘错误’的证人,掩盖真正的证据链。”
林疏桐突然按住我的手背,她的手冷得像块冰:“但陈野更早。”她指向工具箱锁扣,那里有道极浅的凹痕,“他调换了箱子,把真证据藏在你最信任的‘失误’里。”
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红蓝光照亮林疏桐脸上的雨珠。
我低头看向锁扣凹痕,雨水正顺着那道浅沟往下淌,在箱底积成个小水洼——水面上,倒映着我发颤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