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你见到了周越川。这次你勉强记得路,也没必要为了试探信息和温家其他人虚与委蛇,来得格外快。
周越川依然白衣胜雪,在花树下等你。
此时此刻他还是你的婚约者应公子,看到他有些疲惫的却依然带着笑的脸,前尘往事纷至杳来,阳光太刺眼,你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周越川见你盯着他久久不语,脸上的笑容也不再从容,毕竟此时此刻他本身就是被奚云骨逼得赶鸭子上架,要走那杀妻证道的路子——虽然这次你也不会让他俩如愿的。你正想开口,奚云骨从他身后走了过来。
她依然是目缚白绫,眼下无尘的做派,因为她前不久发的那场疯,你有点不想理她,没料到奚云骨自顾自贴了上来。
隔着白绫,你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见她停在你面前,久久不语,按理说她现在是不认识你的。
周越川看了看你又看了看她,试探道:“你们……认识吗?”
你比他更困惑,不过奚云骨既然是故事本身,那么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也理所当然,你干咳一声:“你认识我吗?”
奚云骨仿佛才回过神一般:“你来了。”
她又转头看了眼周越川,突然一个箭步冲过来攥住了你的手腕,你被她吓得要拔剑,周越川也莫名其妙,奚云骨凑近了你的耳畔道:“跟我来,我有话要说。”
你对于她能搞出的幺蛾子心有余悸:“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不对,你认识我?”
奚云骨走得飞快,你只能倒着走跟上她的步伐,她的神色严肃,抿紧嘴唇,周越川被落在原地,喊道:“不是谈我和她的事情吗,你做什么?!”
奚云骨神似一个前来抢亲的闯入者,抓着你这个新娘子疾走到后院一处假山,目光所及不再有人,奚云骨才道:“你做了剑神,故事仍然没有结束吗?”
你甩了甩手腕:“当然不能结束啊,那和烂尾有什么区别?”
看来奚云骨果然什么都清楚,你要秋后算账也不算找错人:“你果然什么都记得……看来就算我要复仇,也不至于找不到人。”
奚云骨平静地看着你:“你误会了,我和你记忆里的她并不能算同一个人,我之所以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看见了你的命运。”
时间的切换让角色的身份出现了断裂,你有些沮丧,一旦纠结起穿越后拯救的人是否还是本人,那么大部分穿越重生文都会陷入我非我她非她的空无之中,于是你决心把这种哲学问题甩到一边,关心起另一件事:“既然你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这一次,你就别想再来一次。”
你对她亮了亮996的剑锋:“否则我会杀了你。”
奚云骨并没有因你的威胁而产生任何动摇:“我只会根据情况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看得出毫无悔改之心。
奚云骨像一座佛像,任你喷涂乱绘,或是顶礼膜拜,她自岿然不动,你无奈地意识到,你杀不了她,杀了她也于事无补……
而且,银铃没有响起时,你并不想杀死任何人。
奚云骨对你道:“眼下你剑神的实力,主要依靠你的剑,此刻你并没有修炼无情道,因此接下来的剧情,希望你能照常推进。”
你说:“又被你耍的团团转那种?”
“你大费周折回到这个时点,”奚云骨突然发问,“应该是为了见到他们吧。”
你还想见到眼前这个可恶的罪魁祸首。
奚云骨见你不语,便自顾自说了下去:“想要最大程度的维护情节的稳定性,你最好减少切断时空的次数——除了我之外的,绝大部分人并没有窥探命运的能力,如果你不想在未来见到熟悉的陌生人,就尽快前往你最想改变的时点。”
你凝视着她:“正如你所愿?”
对于奚云骨的动机,你早有怀疑,倘若让你进入太虚就是她的目的,那么离开太虚时你的身边不该空无一人,奚云骨应该在等你才对。
成为万人之上的存在,然后呢?你问出过这个问题,而世界没有给你答案,如果大道是一人独行,那么行至山穷水尽,又该如何回头是岸?
奚云骨恐怕是把应观棋的求死之心也一并算入棋盘,让他也成为你晋升剑神的阶梯,甚至,她可能已经料到了你将向过去溯流而上,届时,她这双眼睛也不会错过变化——
你突然发现自己可能忽视了一个人。
“应观棋倒转时空的行为,也在你的眼中?”你问。
“他寻求解答,”奚云骨淡淡道,“我乐见其成。”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你的声音都开始颤抖:“看见命运的人……不是还有沈悬珠吗?”
你问:“他能看见的东西,和你一样吗?”
奚云骨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沈悬珠见过应观棋!
这两人相遇的情节并不少,当初应观棋藏在你房内时,也许就已经被沈悬珠看见过,这下你知道白绫还有什么作用了,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沈悬珠就算看见了你们所不能看见的影像,依然可以不动声色,或许他出生以来早就习惯了这种掩饰。
他发觉了应观棋身上的玄机,他会怎么想?
你心中一团乱麻,沈悬珠的眼睛到底都能看见什么,沈悬珠对于自己能力的种种解释,都不过是他的一家之言,另一个拥有这双“天眼”的人又是个不肯说实话的主,因此命运的奥秘得以被一直遮掩……
你意识到一件更可怕的事。
奚云骨说:“因此,你想回到来得及拯救那些人的时间点,可务必不要和沈悬珠见面了。”
一旦他看到了你的命运,他就会——
就会怎么样?
他在过去做了什么?
你心烦意乱,试图回忆沈悬珠行为里的古怪,他对你示好,主动邀请你加入万重山,对于各种纷争,总是置之度外,但周越川死亡的现场他出现过,如果想救下周越川,回到当时的时点阻止应观棋也许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这次和第一卷有所不同,时间被你和应观棋都捅出无数个窟窿来,而沈悬珠能看见命运,一个时间点的沈悬珠看见你,可能就会对未来产生无数想不到的变化。
如同一场蝴蝶风暴。
你确信沈悬珠若是有心,能掀起的恐怕是一场天崩地裂的灾难。
你越想越乱:“那日万重山的魔域裂缝,和他有关?”
这样的逻辑推断无疑是很武断的。但你实在不清楚沈悬珠究竟能看到多少,他所看到的又会让他如何抉择,他看到名为主角的存在在故事里作威作福,苦海沉浮,将时间弯折成一张任搓任揉的白纸,更有甚者,他能看见的是多周目的故事,奚云骨平静,因为她是执棋者,那沈悬珠呢,知道世界真相的棋子,真的还愿意停留在棋盘上吗?
“你不是要亲自去看吗?”奚云骨说,“通过主角的眼睛了解配角的故事,也是不错的发展。”
她作壁上观的态度无疑激怒了你,你捏起拳头,终于给了这张白雪般素净的脸一拳。
奚云骨被你揍得一个踉跄,后退一步靠上了身后的山石。
你说:“我很难过。”
袒露情绪是一件羞耻的事,仿佛在示弱,你咬着牙,试图让自己的措辞不那么软弱:“成为剑神是可以回到过去,但是已经发生过的并不会消失,你推动的所有悲剧,都让我……”
你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说到底,和这样一具偃偶交流你的痛苦,你的不甘心,你的困惑,索命一般念叨那些死者的名字,有什么意义呢,奚云骨哪里会介意这些人的生死。
她不在乎云出岫身躯上覆满的白雪,也不会慈悲心发作掉一滴眼泪。她不在乎应观棋的血浸润了你的掌心,烫得你从手到心脏的血脉都泛起绵密的疼痛。你要想伤害她,暴力都没有任何作用,你只能用她在意的东西伤害她。
你的声音戛然而止,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奚云骨回馈给你的依然是死一般的平静,她的嘴角被你一拳打出了淤青,她也不会因此疼痛,就算把她千刀万剐,也不过是一具模仿人类的躯壳而已——
你说道:“我知道这个故事为什么被放弃了。”
你满意地看见奚云骨的眼睛睁大了,她无疑不喜欢这个话题,挣扎着向后退:“这个故事……我……”
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向你寻求答案,于是你继续说:“这是一个不讨喜的故事,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你只是在模仿,把你以为的感情强硬拼凑在一起。”
“你的故事就像你本身一样,只是一具偃偶而已。”
一个故事的失败通常有无数种原因,不稳定的更新混乱的剧情前后矛盾的人设一塌糊涂的文笔……你没必要跟奚云骨说这么多。
这句话摔到奚云骨面前的瞬间,她像是断掉了提线,停止了一切动作。
奚云骨沉默了,这沉默让你有些心惊,对一个故事指责它很难看也许有些残忍,在你心里,故事和奚云骨更像两种存在,故事是无数情节串联成的进行时,而奚云骨是故事里一个推手般的人物,她蛮横无理地让情节发生,从而使得故事也变得简单粗暴。
奚云骨问你:“我是一个糟糕的故事吗?”
你说:
A. 是的
b. 没那么糟
【此处选项只关系奚云骨结局,无分线。】
你的答案让眼前人摇摇欲坠,这个人太矛盾了,她推你进入太虚境时疯狂而极端,面对你的质问却又变得孱弱不堪。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故事该是什么模样。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眼下还有更多要紧的事去做,奚云骨给你添乱是她的事,但这个故事,已经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