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把旧围巾拉高了些,遮住半张脸。
巷口那辆银灰色的帕萨特正亮着双闪,孙副官坐在驾驶座上冲她点头——这是霍霆风特意调来的挂地方牌照的车,连车牌都是临时套的。
她摸了摸裤袋里的子弹壳,金属棱角硌着掌心,就像霍霆风说的“压舱石”。
“苏副处长,装备在后备厢。”孙副官的声音压得很低,递给她一顶沾着电工胶布的安全帽。
他穿着深蓝色工装,胸前“光明电力”的标志有些褪色,显然是从地方单位借的——霍霆风的人办事,连伪装都带着部队特有的严谨。
仓库区的路灯大半都坏了,704号仓库蹲在阴影里,铁皮门锈迹斑斑。
苏瑶弯腰检查门锁时,指尖触到新鲜的划痕——有人刚撬过,可能是陈叔说的“陷阱”,也可能是机会。
她冲孙副官打了个手势,后者立刻摸出工具,三两下就挑开了锁。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霉味混着机油味涌出来。
苏瑶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借着手机屏微弱的光扫过屋内:靠墙摆着三排货架,落满灰尘的纸箱堆得歪歪扭扭,最里面的控制台却擦得发亮。
她心头一跳——有人定期清理这里。
“通信设备全关了。”孙副官蹲在控制台前,指尖划过主机电源键,“但硬盘灯还在闪。”他抬头时,帽檐下的眼睛亮了亮,“霍主任说过,您父亲当年查黑账,总说‘关机的机器会撒谎,转着的硬盘才说实话’。”
苏瑶的呼吸一滞。
她蹲下来,手指抚过主机侧面的散热口,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这台老古董竟还在运行。
她从工装口袋摸出微型拷贝器,插头刚插进USb接口,屏幕突然亮起雪花点。
“加密协议。”她盯着不断滚动的乱码,太阳穴突突跳着,“像是军用级的,但……有漏洞。”父亲教过她的,当年他在后勤处管物资编码,总说“再严密的锁,钥匙孔里也藏着光”。
她快速敲击键盘,拷贝器的绿灯开始规律闪烁,“先备份,再破解。”
孙副官守在门口,背贴着铁皮门,耳朵竖得像雷达。
仓库外的风卷着碎纸打旋,他突然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远处传来脚步声,不像是巡逻兵的制式皮鞋,是软底胶鞋,两个人,正往这边靠近。
“走通风管。”苏瑶拽着孙副官冲向墙角,仰头看向那道半人高的通风口。
她踩着货架爬上去时,银镯撞在铁皮上,“当啷”一声。
孙副官立刻托住她的腰,把人推进管道,自己紧跟着钻进来。
管道里霉灰呛得人睁不开眼,苏瑶捂住嘴,听着下方铁门被踹开的巨响。
“头儿,设备没被动过。”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但主机温度不对,像是刚被碰过。”
“查监控。”另一个声音更沉,带着点南方口音,“上头说‘灰雀’死了,但‘蓝雀’还在蹦跶。要是让她摸到‘夜幕计划’的边……”
苏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蓝雀”是父亲当年的代号,她在旧笔记本里见过。
原来他们说的“灰雀”,是陈叔?
那通警告短信,是他用最后的力气发的?
“撤。”沉嗓音突然低喝,“巡逻队往这边来了,霍霆风的人。”
脚步声渐远后,孙副官率先爬出管道,扶苏瑶下来时,发现她额头全是汗。
“霍主任早料到会有埋伏,”他掏出对讲机晃了晃,“我出门前装了信号弹,刚才那队巡逻兵,是他调的。”
苏瑶没说话,指尖快速敲击拷贝器。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段音频文件跳出来,备注是“给瑶瑶”。
她的手开始抖,孙副官识趣地退到门口。
“瑶瑶,如果你听到这个……”熟悉的声线从耳机里泄出,带着电流杂音,“说明我已经不能再保护你了……但他们不会放过你。”
苏瑶的眼泪砸在拷贝器上。
父亲的声音停在这里,像被人强行截断的磁带。
她擦掉眼泪,发现音频文件末尾还有一串乱码,像是被紧急删除的内容——“蓝焰工程……军工……陈秘书……”
“苏副处长!”孙副官突然压低声音,“车来了。”
苏瑶把拷贝器塞进内衣暗袋,最后看了眼控制台。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落在“夜幕计划”的文档标题上,那行字泛着冷光,像把悬着的刀。
霍霆风在旧居楼下等她。
他没穿军装,深灰大衣裹着肩线,见她下车立刻上前,目光扫过她发白的嘴唇:“受伤了?”
“没有。”苏瑶摸出拷贝器递过去,“里面有‘夜幕计划’,还有……我爸的声音。”
霍霆风的手指在拷贝器上顿了顿,月光照出他眼底的暗涌。
他掏出军牌链,把拷贝器锁进挂坠里:“楚督察那边,我让她明天就查老首长的海外账户。”他低头看表,“现在,跟我去医院。”
“不用。”苏瑶拽住他的袖子,“我要……再看一遍数据。”
霍霆风凝视着她,喉结动了动。
他解下大衣披在她肩上,转身时大衣下摆扫过她的手背,带着体温:“去我办公室,有保密机房。”
苏瑶跟着他往停车场走,风掀起大衣衣角,露出她腕间的银镯,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拷贝器贴着心口,父亲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而“蓝焰工程”四个字,像颗种子,正从她心里破土而出。